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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7章 即兴课题(一)
“现在是几点?”我打断了他的话。
谁能想到我会在这种时候提前用上预先准备的碘伏。说来也惭愧,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回响在我脑海中的仍然是与真澄的约定。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导致爬山的计划泡汤,可能我会懊恼很久。我也并不打算责怪眼前的男人。会在十字口撞上是因为我们彼此都在赶路。我沉浸在一种期盼与喜悦较杂的情绪之中,骑得过于嚣张而旁若无人。可以说在这场事故中,我也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男人将手腕举到眼前:“一点四十三——”
“好的,好的。来得及。”
我自言自语,同时迅速地往伤口上涂上一层碘伏,贴上创可贴,随后站起来。
“你真的没事吗?”
男人还是放不下心。我告诉他自己与人有约,时间紧迫。这仍不足以消除他的担忧。我没有耐性再耗下去,在他的执意下留了他的电话号码。男人说自己姓押石,家就住这附近。他正急着往主顾店里送订购的食材,时间紧迫。在向我表示如果伤势情况不对就向他打电话后,他重新骑上摩托车,从我面前横向驶过。一个迅速消失的背影。
我将自行车扶起来。倘若这意外发生在平时,我必定会认定那天是不幸的一天。但眼下还有与真澄的约定。这令我重新振作,嗓子里随时都能冒出歌来。
鸟鸣声里,我的视线顺着道路延伸至远处,青绿色的山体蔓延向远处。临近夏日的微热中,那景致犹如水下的画一般泛着波纹——是空气被温热所造成的阳炎。我重新骑到车上去。膝盖处传来阵阵钝痛,但勉强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又打了一个喷嚏。说起来,今早起来时嗓子有些不太舒服,或许是前一晚着了凉。这也不碍事!倒是天气比我预想中热一些,让我有些困扰。
距离与真澄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十五分钟。我顶着无法完全消除的膝盖上的痛苦加快速度费力蹬着踏板,真是一场闹剧。可惜我骑的是一辆自行车,没有后视镜。倘若是一辆带有镜子的车,我至少能透过镜子判断自己现在是否是一副狼狈样。
我一个劲往前骑着,直到远处山脚的轮廓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清晰,一个人影缓缓从模糊的景致里透出来。
“啊,山岸!下午好!”
还未等我将车停下,在真澄抬眼发现我已经到达附近的瞬间,他用轻快又明丽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
我翻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一点五十七分。
“你到了很久吗?”
“不,我也刚刚才到。”
“走路过来的?”
“怎么会!”他温和地笑了,眼睛眯成皎月般的弧度,“我是坐车来的。我家离这里有些距离。”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住处。当然,眼下这无关紧要。
“你背着好大一个包啊,装着什么呢?”
“几瓶饮用水,纸巾,事物,以及如果出现跌倒损伤可以应急处理的东西。”
“思考得真是周到啊。”
真澄感叹道。他站在上山路的第四级台阶上,并非睥睨这我,而是手背在身后,低下头来看我。与背着大包的我不同,真澄是轻装上阵。他的腰上挂着一个小包。上身是深红色缎面的夹克,下身则是阔脚的卡其色休闲裤,整体呈现出和谐的复古感。他的发间透过阳光,使得原本厚重熨帖的头发显得轻盈。
我所庆幸的是真澄没有察觉到我之前跌倒过。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露出比我自己还要着急的样子吧。我不希望他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失却笑脸。我将自行车停到道旁,上了锁。
“我们走吧!”我对真澄说。
我们沿主道上山。相比于骑车时,现在我的膝盖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真澄爬山的姿势与他的身形十分相合,他就如一只小动物一般,半是走路半是跳跃地,轻盈地踏上阶梯。我则以自己的步调跟在他后面。
山中比城市更早步入夏日。我的脚底有斑驳的树影,其中间杂着无数圆形空洞状的、太阳的斑纹。空气中弥漫着沉沉木味,与秋日的木味不同,是带着湿气、从有生命力的油亮的树叶表面弥散开的味道。我上次爬山距今至少有半年,眼下这一步步向上缓行的过程倒带有无限的新鲜。道旁,植物疯长,或许是前些天下过雨的关系。
——或许今天之后,这双鞋就会变成一双破鞋。我看着自己脚上的黑色斯凯奇自顾自地笑道。早在之前摔倒时这双新鞋上面就沾了泥土,现在往山上走这么一趟,情况又会变糟。
“山岸,这里!”
真澄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中来。我抬头一望,此人已经走到高出我两三米的位置。在一条分出两道的岔路口,他离开主路,走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我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上走了几步。在靠近真澄的位置时,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握着他的手,借力向上攀登。
“你之前爬过岩尾山吗?”
“不,我只是搜索了一下别人的登山记录,有人说从这条小路上去能到一个不错的风景点。”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我的鼻尖忽然涌起一阵酸涩。再次发出一声“阿嚏!”的刹那,当我正纳闷即便是着凉也不至于如此频繁地打喷嚏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祥的东西。
——杨絮。棉花一样的杨絮缓缓从我的脚边滚过去。
我这才意识到一路上大的喷嚏大概都源于此。我有花粉症,对这些植物产生的粉末不适应,鼻子每年这时都很脆弱。即便日常会服用组胺抑制剂,遇上周围有大量过敏原存在时也没辙。我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搜索岩尾山中的常见木种,如果早知有杨树,我会事先委婉向真澄提出换个游览地点。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我只需要跟在真澄身后往上走。我开始感到额角在滴汗——正是身体不适导致的冷汗。杨絮不断从我身侧飘过。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纸巾,每隔几秒就会擤一次鼻涕,直到眼眶里盈满泪水。
“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说。其实这时我看真澄都是模糊的,倒映在我视网膜上的他的身形隔着一层泪水,我就像是从游泳池的水里望着站在岸上的他——真澄站在高处,垂下目光来看我,瞳孔中点着明亮的高光。“可能走得过久——我有点累了。”
“山岸平时很少运动吧?再稍稍努力一下,马上就到山顶了。”
为什么呢?即便是在这时——经历了摔伤与过敏症状,沉浸在□□与精神双重痛苦之中的现在的我,也不觉得这是完完全全的不幸的一天。目之所及,晕眩引致的光点闪烁如明星。我凭着本能,跟在真澄的身后走。即将穿出树荫时,他拉了我一把。我往腿上施力,膝盖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我没能站稳,身体失衡扑在真澄身上。一时间,强烈的香气充满了我的鼻腔,让我有了一种栽倒在花丛里的错觉。那味道接近于花香,但并不甜腻,倒更接近于干掉的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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