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章 纪事·拾遗篇·其一
《纪事》不为正道所容,故不见经传,但其由来甚久,民众口耳相传。《纪事》全篇亡于战火,时至今日,已尽数遗失。笔者偶拾残页,疑为《纪事》,特潜心收集三年,也不过寥寥数则。观其要旨,盖市井怪谈,空穴来风,不足为信。斗胆编为独篇,曰“拾遗”,兹录在《护安》后,供世人取乐耳。此为记。
在久昼,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严苛的等级制度无处不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审视自己的身份。这同样体现在受教育方面:假如你的父亲属普普通通的“士”阶,母亲则是低下的“庶”阶,那你便会就读于周边最低等的学校,接受最劣质的教育——近百人挤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风扇疯一样“嘎吱嘎吱”怪叫,老师在前面大吼,但你听不清,满脑子都是身边人刺鼻的汗臭味和“哗啦啦”的翻页声。你不知道,来到这里受罪的意义是什么,但总感觉比在家旁听父母吵架要好得多。
即便如此,少年仍然结识了希尔弗家的公子。
科斯特·希尔弗的父亲曾任神圣布列塔尼亚帝国驻久昼共和国大使馆全权大使,母亲则是大使馆高级翻译,也算是父亲的私人秘书。当时的久昼当局有意亲近布列塔尼亚皇室,所以希尔弗家两人高居“卿”阶,是赤金城的座上宾。
拥有这样显赫的家世,加上希尔弗家二少爷科斯特自身素质过人,甚至比起自己的哥哥伊拜都更受父亲器重。父亲特地把科斯特从潘德拉贡接到自己身边,就表明是要把科斯特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这也让科斯特自小就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年纪轻轻就落得一身贵族傲气。
大使父亲最近心里堵得慌,原因不过是发现儿子常常跟一名久昼的小男孩在一起玩耍,周末有时还会领到家来。看穿着打扮,父亲判断男孩的家庭不是“庶”阶就是“士”阶,是他平日里根本看不进眼的人物。但碍于男孩举止得体,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粗鲁蛮横,甚至懂些礼仪,所以儿子向他介绍时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泡在儿子卧室里打游戏机。
倒不是担忧男孩进出大使府邸会造成什么政治影响,而是自己目前正跟久昼高层谈到要紧处,父亲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变故,也不希望分散精力去处理儿子的交友问题。
如果只是儿子的玩伴,那的确是件好事。父亲每每如此想到,却还是感觉一股阴云浮上心头。
“科斯特,今天有特殊外务会谈,我跟你母亲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会魏译先生可能会来拜访,记得好好招待。”
科斯特从书中抬起头,微微颔首,应道:“好的,父亲。”
父亲赞许地点点头,接过佣人递过的柴斯特大衣和宽檐礼帽,大步离开别墅。
车子没走多远,大使就让司机停止街口转角,然后随手滑着一根火柴,点燃一支温和雪茄,抽一口,含在嘴里,然后静静等待着。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男孩出现在府邸大门口,没有叫人,科斯特亲自走下台阶开门。男孩一闪身,随科斯特进了别墅。两人可能没想到,他们的行为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魏译,该你上场了。”
坐在副驾的男人推门下车,隔着车窗向大使行礼:
“yes,my lord”
后退几步,才坐上路边另一辆等候已久的私车,径直驶向大使府邸。
手里的雪茄不知不觉就熄灭了,大使都没有注意到。
魏译是他在久昼培养很久的学生,执行特殊公务时才会带在身边,所以就连科斯特也不认识。今天派他去调查引以为傲的儿子,自己也觉得好笑。或许真的是自己在瞎敏感吧,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
“大使先生,我们去使馆吗?”
司机打断了大使的思路。大使这才意识到司机已经回来了,车前多了布列塔尼亚的“狮蛇旗”。
“不。去赤金城。”
都交给魏译吧,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他会解决的。整理思路,拿出实力,这是最后一仗,会载入帝国史册的。大使嘴角浮起神秘的笑容。
魏译轻轻叩响府邸大门,良久,才有女佣从屋里出来:“魏先生,少爷在家。”
魏译跟着女佣穿过庭院,一进屋内,就见科斯特少爷扶着栏杆走下旋梯。魏译快步迎上前,皮鞋踏得大理石地板“哒哒”作响。来到跟前,没等科斯特反应,自己习惯性的躬身行礼。女佣见状,小步退下。
科斯特大吃一惊。看起来是个端端正正的久昼人,却知道向布列塔尼亚贵族行礼,这分明是自己母国的礼节。来人绝不是父亲的一般朋友。
“魏先生,家父公务缠身,很遗憾没能与您想见。家父吩咐我准备的文件已经放在那边,请您过目。家父走时特意嘱咐我说,他日定会亲自亲自去府上拜访。”
科斯特测过身,领着魏译来到客厅。魏译趁机观察一下四周,视线所及只有几名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他们见到来人也都纷纷退下。没有那名男孩的身影。应该是在某间关着门的屋内。
“魏先生,请自便。”科斯特不知不觉就消失在魏译视线中,偌大的客厅竟只剩下他跟一旁等候的侍女。
该死,一名久昼人行布列塔尼亚的礼节还是太令人生疑了吗?早该小心一点的,现在鬼知道那个精明的小子是不是在角落里观察自己。
魏译耸耸肩,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所谓的“文件”瞟了几眼,是当地的报纸,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魏译皱了皱眉,尽管厌恶,但还是耐住性子,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憋了半个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魏译叫过侍女,低声吩咐几句,侍女匆匆跑开了。不一会,打着黑领结的管家快步走来,向魏译行礼,魏译欠欠身子。
魏译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简单问个几个问题。然后有意无意露出握在手心里的一枚精致的西尔弗家族族徽。
管家戴着雪白色手套的双手一时竟不知道何处安放,慌忙要起身再起行礼,被魏译及时制止。
管家已至垂暮之年,却是白发朱颜,虽不善言语,但一字一句都简洁有力,能看出几分早年的英姿。老师曾特意叮嘱说,佣人大多心向二少爷,这名老人是整座府邸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魏译把面前的笔记本推给管家,管家单是瞥了一下,就起身离去。不一会儿,送来一份资料,又再次消失。魏译向后靠在沙发上,安心的翻开文件夹。
许恩诺,庶阶小学学生,父系市宣传部某办公室文书,士阶;母,庶阶。学生素质评估等级一般,其学校记录有多次违规行为,常无故旷课。家庭经济状况较差,关系网简单,未查明有可疑来往……
哼,不过是一个“坏小子”,大街上的那些街溜子都是如此,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排外派渗透势力”。老师又在瞎敏感了。
正思量着,管家走来,凑到魏译耳边,说:“找到了,少爷他们在地下室。”
“地下室几个入口?”
“一个。在后庭院。”
魏译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走。”
与其窝在这里跟两个小屁孩玩躲猫猫,不如抓过来当面问个清楚。
管家在前,两人穿过会客厅,来到后院。管家打开地下入口,一个隐藏在草地上的斜坡露出来。
左手边是停车位,右手边则是一排装有厚重防盗门的房间。比起地上建筑的华美,这些房间显得无比突兀。
管家看向魏译,表示他并不知道具体房间。
“监控室在哪?”
管家指了指右侧第一间。
走近些才发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就省得跟二少爷费口舌了。魏译没有细想,冒冒失失闯了进去。
房间很暗,没开灯,但正前方的大屏幕在不停的闪烁,魏译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像。管家带上身后的门,大屏幕成了唯一光源,照亮男孩的侧脸。
男孩坐在转椅上,是科斯特。
“西尔弗少爷,您的父亲想知道,您的那位小客人现在在哪里?”魏译单刀直入主题。胸前别着老师给他的那枚家族族徽,“如果您说的是许恩诺,那很不巧,他在您之前已经离开。到时您,魏译先生,随便闯入主人家的地下室,质问我友人的去向,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合规矩吗?”
这倒使得魏译糊涂了。我胸前的徽章是你老子给的,代表着你爹的权威,你他妈又不是不认识,人模人样坐在那里给谁脸色瞧呢。
魏译不想再多废话,就上前一步,科斯特这才转过椅子直面入侵者。忽然,两名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手里的银质匕首闪着寒光,一股杀意升起,魏译不由打个寒噤。
虽然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多年,但在面对科斯特时仍感到压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