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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3章 新年的枪声
昨夜倾尽绿蚁，今朝天仙狂醉，疏狂一回，乱把浮云揉碎；残云潇潇零碎，遥从青天直坠，魂销万遍，惟为壮志不毁。
这是新年第一天，这是柯黎第一场大雪——万物逐渐失去界限，天地一白，残败的美感像刺骨的凛风，要么供人欣赏，要么令人怅惘。工人区外的小麦田完全失去了形状和颜色，像最高明的艺术家在白纸上看似随意的涂鸦，歪斜扭曲的黑线在白色的背景上诡异地排列组合，成了西奥多眼前这一幅天神所作的破败图，仿佛折射着现实、昭示着命运。
“天呐，马特奥你看！农民种的冬小麦田完全被这大雪给淹没了，这得压垮多少麦秧啊！”西奥多看着面前这些七零八落的冬小麦，心中只觉得悲凄。
马特奥听罢，紧盯着麦田的雪景，缄口不语。
西奥多奇怪地转过头看着不予置评的马特奥，心情复杂地仰天长叹：“本来就民不聊生，为何还要这般对待这些辛劳苦厄的人们啊！要是真有上帝，他也真不是个东西……”西奥多开始没完没了地抨击天时气候、社会积弊。
“喂，马特奥，你就没什么说的吗！这鬼天气不恼人吗？”西奥多略带责怪地看着马特奥，质问道。
马特奥略微叹息，轻轻闭目，片刻后才缓缓睁眼，语气平静地回答：
“汝之言，吾未见其明也——你觉得，大雪就一定会毁灭这片麦田吗，西奥多？被压垮的麦秧何尝不能再生，厚重的积雪又何尝不是恩典？一旦翻过这场年坎，存活下来的小麦将会更茁壮，在不远的将来，这片土地将会更加肥沃……我不知道是否一定有上帝，但如若真有这般的存在，我想，这个他精心设计的世界不会如此肤浅。”
西奥多一愣，惊讶地侧目于面色沉着的马特奥：“不愧是青年路易斯派的代言人，语惊四座、一鸣惊人是你马特奥的专利啊！确实啊，毕业太久了，我已经失去了辩证思考的能力了，这不就像我们如今的处境吗，我们就是那被压垮的麦秧，革命前面的一切阻碍就是这场无情的大雪，希望从来都蕴含在毁灭当中！”
——“高度赞同，西奥多同志。”马特奥语气平淡。
“难得啊，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马特奥高度赞同。”西奥多感慨地苦笑了起来。
语罢，马特奥和西奥多二人长久地缄默了。这对从来相谈甚欢、志趣相投的搭档，在交谈中第一次陷入了冷场，二人一起沉寂地远眺前方。革命的倒计时随着缓缓升起的白日正在分秒进行，悲壮气息就像这场大雪带来的冽风一般渗透进二人的身体、话语和心神……
马特奥终于不再看向远方，转头看着西奥多，伸出拳头，露出西奥多最熟悉的微笑：“好兄弟，别想其他的了。我们，注定成功！”
西奥多神情怔怔，仿佛间，他看见了最初相遇时候的马特奥，他看见了毕业夜谈的马特奥，他看见了巴黎重逢的马特奥，近乎一样的笑容！他的眼睛中，无数的马特奥逐渐成为重影，由大雪中密集的光影，最终拼接成眼前的马特奥；他的眸光中，无数的时间逐渐成为碎片，由漫天飞舞的碎片，最后幻化成眼中的飘扬大雪。
西奥多回归现实，看着微笑如一的马特奥，西奥多也会心一笑，与马特奥碰拳：
“好，注定成功！”
“共产主义万岁！”马特奥站立起身，朝着面前辽阔的麦田雪地大喊。
——“共产主义万岁！”西奥多也起身抬头，朝茫茫天地间呼喊。
太阳，已经逐渐偏离了天空的正中央，本就暗淡的金光，逐渐被浩茫的白吞食殆尽，这向西坠落的太阳，再也照不清本就混沌的人间……
马特奥郑重地向西奥多伸出右手，“走吧，西奥多同志！是时候，该变天了！”
西奥多也正式地伸出右手，紧紧握住马特奥的手，这一握，既像初见，又像永别，“出发吧，马特奥同志！是时候，变天了！”
两人各朝东西，就此别过，各自奔赴自己的任务地点，独留雪地上两串渐行渐远的脚印。
……
一个早已废弃的阁楼，西奥多坐在昏暗的房间中。
看着面前的电报机，西奥多熟练地开始敲击电报按键，这一幕他已经在电报未通电时演练了无数次了，此刻唯一的区别就是，电报机通电了！随着西奥多按照肌肉记忆敲下最后一个按键，两则讯息迅速地传遍了整个世界——
“这里是，第一国际，行动开始！”
“这里是，珐兰西共产党，收到！”
西奥多借着颤抖的灯火，点燃了手中的烟，叼在口中，缓缓从房间边缘拿出信号枪。
……
居伊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身边的探子，反复确认守卫市政府的警卫早已擅离职守，被人带去逍遥快活。身旁，一排工人拿着从前暴动抢来的长枪，静静地隐匿在市政厅外围高墙下漆黑的阴影中，任由大雪从脸庞边、头发上和深黑色的衣服表面落下，只等信号烟花冲天而起。
……
马特奥裹着全不见人的大衣，疾步匆匆地走向一栋黑森森的高大房屋，怀中一手紧攥着早已准备好的信，只待信号一起，他便会把这封信塞进这间看似昏黑无人的房屋中，社会上层的某个关键人物就会开始行动。
……
多纳迪厄率领各个工厂的党员早就在距离枪械库十几米远的田坎中暗自潜伏，所有人身着白灰色的潜伏服装，有枪佩枪，无枪佩刀，像伺机出手的刺客一般完全匿形于无边田野之上。只待森严的守卫们收到上层命令稍作休息的片刻，一旦多纳迪厄看见哨塔上的灯光闪烁，这群党员就会如潜蛇般猛然出击！
……
阿德里安正在率领一组又一组的工人们佯装醉酒，从酒馆成群结队地出发，向着市区各个关键街区的守卫处逼近，一旦信号发出，这群“醉汉”就会立马清醒，突然暴起！
……
待到一切事成，所有关节街道将会畅通无阻，从工人区鱼贯而出的工人们将会一往无前，并逐一配上枪支！那么，一支来自未来时代的铁血军队将会就此诞生！所有工人区的人们今夜，无一睡眠，皆是时刻守候在工厂门前，等待工人区与城区交界处的木栏被摧毁。
……
这一切就像洪水猛兽，一旦等到黎明那一刻彻底决堤，整个社会都将会被撕毁！
……
西奥多静静地坐在电报机旁，一手握着信号枪，手心早已浸透了汗；一手不知疲倦地反复抬起，目光跟随秒针的每一下跳动而闪烁。待到十一点四十五那一刻，西奥多就会走出房间，到屋外的空旷地带，打响这新年的第一声枪响！居伊和马特奥之前所作的一切准备早已摸清了街道守卫交接的时间，这一刻开枪，恰好街上不会有任何巡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马特奥甚至已经近乎跑了起来，一步一步接近那个黑屋子而尽量不显刻意；居伊也开始轻声催唤大家打起精神，并环顾起四周观察环境；阿德里安和一帮醉汉们渐渐不再勾肩搭背，而是将手伸入怀中，准备掏出武器；多纳迪厄已经拿出手枪，所有在田坎中的人都已经悄然为枪上好了膛……
而在遥远的世界其他地方，赤色的火焰也逐渐开始酝酿，浓浓的烟雾已经滚滚升起——
“这里是，日耳曼工人党，收到！”
“这里是，撒克逊社会党，收到！”
电报的讯息穿透一切阻碍，向全世界宣告着，咆哮着！它甚至冥冥之中早已穿透时间，穿透命运……
“滴答！”手中表针精准地指向了四十五分！
西奥多快步走出房间，走下阁楼，迅速将信号枪举过头顶，右手食指远端关节奋力按下扳机——随着一道流星般的耀眼光芒在换岗的警卫惊愕的目光中冲天而起，西奥多迅速揣好枪，即刻遁离现场，疾步前往市政府街道与居伊汇合。
……
这一道划破夜空的闪光像引信一般，点燃了所有工人心中沉寂已久的热火；像黎明的昭告一般，敲响了黑夜的丧钟——
武装起义，正式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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