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龙(1/1)

首发：~第6章 黑龙

那是1900年初的地球，坐标，天津，虽然是过年，虽然是天津，老百姓的日子依然不太好过，有些人一年才吃上一回肉。

而那时候，东亚就像一块巨大的肉，好像谁不上去咬一口，谁就是傻瓜。

这块肉也许比印第安人要强一些，但比日本人要弱一些。

陈龙家本是书香门第，虽无锦衣玉食之财力，但其叔父陈飞扬在京师任御用工匠，父亲陈颜也是个留过洋的私塾先生。

至于为什么回来，据说是美国人不喜欢他们的长又脏的辫子，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不过私下里，陈颜告诉过陈龙，美国的乡下姑娘会比较温柔，也欣赏他的黄皮肤（也许是有新鲜感吧），就是体毛体味重了点。他曾和一个十六岁的美国女孩有一个孩子，回来之后就断了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陈龙对于父亲说的半信半疑，并且他很不喜欢洋人，这些人据他了解无一例外不怎么善良。陈龙秘密参加了义和团，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试试长矛大刀，能不能打赢洋枪洋炮。

在陈龙心目中，自己只要立下战功，也许就可以去京师担任武官，不再需要跟弟弟们一样念那些没用又难懂的书了。

洋人想弄你，才不管你识不识字，像父亲这样留过洋的，还不是回来继续骗别的小孩交钱念书。教书和骗子大抵也没什么区别。

据说义和团里有刀枪不入之法，只要好好练老祖宗的功夫，比学洋人那套管用。

陈龙平时都去天津西乡下参加团练，偶尔去京师演武，不在家许久，也没钱写信，总担心自己练武，家里便忘了他。过年回到家，反而家里没觉得他不务正业，都还为家里有个不一样的娃感到自豪。

饭桌上，一家子围了七八个，小孩另起一桌菜。只有父亲板着个脸，总说什么刀枪棍棒哪比得上船坚炮利，不念书识字，将来谋不到好差事。这种话陈龙最不爱听，刚要反驳，母亲就笑着劝，大过年的，国家大事过几天再议也不迟，过年一家团圆图个吉利，吃菜要紧。

陈龙夹了块肉就说，我去旁边小桌陪弟弟妹妹了。

陈颜感觉没面子刚想发作，被踹了一脚，作罢。

这个家要不是母亲识大体，弟妹们又不懂事，早散了，那些个亲戚，都去巴结叔父了，谁理你个臭教书的。陈龙决定明天就启程，眼看天色已晚，洗洗早点睡下吧。

是夜，有人拍醒陈龙，说：快起来！大事不妙啦！陈龙困乏，但听出是三妹陈芡的声音，就起身看了看。问不好好睡觉，跑进来干嘛，怎么了。

陈芡带着哭腔爬上炕说：“哥哥，爸爸去租界教书，收了洋人的钱，要把我卖掉了。。妹妹不想去，你能带我走吗？”

陈龙愣住了，父亲吃洋人的嘴软，崇洋媚外惯了，做出这种事倒不奇怪，看妹妹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可虽然和父亲不是很和睦，但这件事来得突然，陈龙还是担心妹妹跟了自己没人照顾受人欺负。

“那不行，你也不小了，洋人那边你不想去，我可以替你找个事做，我这天天忙顾不上你。。啊。。。。”

陈芡一拳锤在了陈龙胸口，陈龙一时间没缓过来，深吸一口凉气，清醒了不少。“找打！看你还刀枪不入呢，我一拳你都够呛。”

“好说好说！你也不念书，也不替洋人做事，天天在家确实不是个办法。哥哥明天就带你去京师转转。。”

“当真？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站在门口的，正是陈颜。陈颜一言不发，月色之下，身影拉得老长。

几个月后，陈芡和小弟陈实在哥哥坟前，大哭一场。陈龙巷战英勇，洋人都不是对手，最后却死在了清兵手里。

“哪有什么刀枪不入？都是骗子！”

在回家经过的小巷子里，他们看见了一个模糊的无头黑影。“你看到了嘛？”陈芡问弟弟。弟弟瞪大眼珠，他的反应回答了姐姐。

“大哥，是你吗？”

陈芡并不像陈实那么惧怕这个黑影。

然而黑影渐渐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幻觉。当晚，陈芡和陈实都梦见了一条黑龙，它在飞向高空之前，嘲讽地回顾了地面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