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稚子抱金过市
金行后室古色古香，摆放着不少实木的家具，实木桌上的香炉里升起一缕袅袅的孤烟，满室檀香，似乎是为了掩盖那令人不适的铜铁锈味。
许掌柜已经让少年把三样宝贝拿进了后室里，他细细端详、慢慢摩挲，金表奢华璀璨，玉碗温润无瑕，青铜器端庄稳重，让人爱不释手，百看不厌，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
他已经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小时了，越看越是欢喜，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
天色已经擦黑，许掌柜这才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进入后室，就自顾自的东张西望，左摸摸右看看，眼神有些好奇，似乎还有些怀念？
少年没有拘谨，与城外老实巴交的流民大有不同，许掌柜不禁高看了一眼，心中更加的好奇。
他不动声色，指着一张实木的太师椅，笑眯眯道：“小伙子，坐吧。”
少年依言落座，屁股还在太师椅上使劲蹭了蹭，嗯，巴适地很呐。
流民区的物件，很多是从遗迹淘来的。深埋海底数十年间，木头早已腐烂，钢铁、塑料是制作家具的主要来源，即使有一些木头的家具，已经磨损，外表不堪，没有这样好看的纹路和颜色。
“你拿来的三件东西，我都看了，你说的基本都对。”老者开门见山，对他而言，任何流民，只要进了金行，那就是待宰的羔羊，落入网中的燕雀，还不是让自己随意揉捏？只是他还要解开心中的谜团。
“年轻人，你能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吗？”老者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谆谆善诱道。
“这些东西，当然是从海底的遗迹淘来的。”少年未做隐瞒，竹筒倒豆子，“确切的说，我打来了好多个保险柜，有的保险柜的密封性比较好，里面的宝贝保存的比较好，这些都是哩。”
老者微微点头，这三件东西确实是“海货”。所谓的海货，就是那些保存在保险柜之类的密闭环境中好物件。它们即使被海水侵入，也会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东西即使被海水浸染，也会氧化非常缓慢，甚至停止，所以有的会在表面会形成一层非常浅的浅白盐沁纹。原理就像旧世界的密闭良好的古墓，经过千百年的岁月，出土的宝贝依然完好。
老者心念微动，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嫩娃儿，身处危险而不自知，还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就你一个人，能打开坚固无比的保险柜？”老者故作随意的问道。
少年斜瞥了一眼老者，一本正经道：“事实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
老者见多识广，在海底搜寻遗迹，总有些幸运之神垂怜的家伙，走了狗屎运也算正常，他在金行多年，也有碰到那么几个幸运儿，或者发了小财逍遥快活，或者去了海里喂了鱼，只是他们拿来的宝贝，品相没这么好而已。
“嗯，我权当信你这回，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呢？”老者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都是我爹教我的，我从他那儿学的。”少年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你爹？”老者心惊，他在金行已经掌眼十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流民中还有这号人物。如果少年没有说谎，那这对父子就是非常可怕隐患，如果让流民们知道了破铜烂铁中还有值钱的宝贝，那对于家族的生意，就是非常巨大的影响了。
“那你爹呢？”老者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你爹还有这个本事，我倒是可以请他来店里做伙计，那你们就不用在流民区里讨生活，往后就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爹已经死了！”少年神色暗淡，不似作伪。
老者精神稍稍放松，斜靠着椅背，捻动胡须，“呃……怎么就死了呢？”
“喝酒呗，医生说是肝出了问题。”少年抬眼看了看天，黯然道，“流民区那是什么地方？说死就死了的，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
老者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说话好像有几分的书生气，显然是有人教过书，认过字的，对他的话也就更加信了几分。
老者再次细看了少年一眼，脸庞虽然还显得稚嫩一些，脸型却是菱角分明，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眸透着股坚毅，没由来就会让人觉得这个人真诚可信，切实与外面那些眼球乱转，一肚子坏水的流民不同。
有那么一刻，老者生出了收徒之心、怜悯之意，如果少年真的具备一些奇珍古玩的知识，也许稍加调教几年，为自己、为东家培养一个接班人，是不是也算给自己铺条后路？
然而，这个想法一闪而逝，老者沉思片刻，问道：“我考考你，如果你回答的对，我就按你说的价格，把三件东西都收了。”
少年喜上眉梢，猛地起身，认真问道：“你说真的？！”
老者点头，轻轻捻着胡子，沉咛片刻问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
少年眨了眨眼，心中暗喜，这句话，倒是在一本没了封皮的史书上看过，他灿笑道：“意思就是说我现在的处境呗。”
老者没想到少年回答的如此直接，更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还被对方直接戳破，两根手指一颤，几根胡须飘然落地。
要知道，流民根本就没有读过书，要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单靠字面上的理解是不可能的，何况老者也是从一本晦涩难懂的古书上看过，所以排除了碰运气的可能。眼前的少年，还直接就说出了它的引伸义，那他就是真懂啊。
“哈哈。”老者尬笑两声，右手轻拍扶手，片刻之后，神色认真道：“你可以留下来，我收你做徒弟，你意下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少年摇头，“我要挣钱，挣很多的钱……我来这里是跟你做生意的。”
老者有些意外，他如果在外面大喊一声，金行要收一名伙计，估计流民队伍能够排着绕镇海城几周，如果能够被选中，对方不得感激涕零，磕头谢恩，感谢祖坟冒青烟，不对，现在流民已经没有了祖坟，那就感谢深埋海底的祖宗泉下有灵吧。
眼前的少年，想都不想就断然拒接，这让老者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情有些不爽，脸色就有些不忿。
“吱吱……”那位少年把太师椅拖到老者身边，然后重新坐下，嬉皮笑脸道：“掌柜的，咋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见你一面不容易，真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少年抬头看了看外面动静，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我家里头还有些宝贝，打算都卖给你，只要价格合适就行。”
老者一听，神色晦暗不明，身体前倾，“哦？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是自己掏的呢，还是外面收来的？”
一瞬间，后室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原本袅袅升起的檀烟开始飘忽不定，宛若少年此时的命运，只要少年回答不小心，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有句话叫做同行如冤家，郝家做的是垄断生意，那会让小鱼小虾有丝毫生存的空间，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少年泰然自若，举掌盟誓，“我对死去的爹发誓，都是我自己掏来的，如若不然，就让他泉下不得安宁。”
“好，那你明天把东西都带来给我看看，我一看便知。”老者起身，“我先前答应你，你带来的三件东西我收了，金行讲究的是诚信经营。不过，小黄鱼金行没有备着，你明天一并来取。”
少年明知老者扣着钱不给，仍然痛快答应道：“好，那我明天再来。”
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
少年也跟着起身，点头哈腰，倒退而出，显得十分尊敬老者。到了前头的店铺，不忘给伙计比划了个中指，然后在伙计的斥责声中，飞也似的跑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