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能(2/2)

首发：~第15章 无能

他还是想把这些全推给那个一心鼓捣术的父亲，是他造成了这些，也同样是他害的自己的家人在这些年来忍受了不应该的痛苦，母亲那因为深夜苦泣红肿的眼眶，芙瑟娅那一步步好转的缄默与那无法好转的忧郁，自己心中那无法平息的怒火与仇怨，那骨子里的自卑与闒懦，这些都能放到自己的父亲，维亚身上。他不像母亲，他并不理解自己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拯救全人类的事，他只知道，自己和他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被维亚看作是一档子事，成为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家伙，被这个称作父亲的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恨维亚，恨他的抛弃，恨他的不闻不问，恨他的自作高尚，恨他的所有，他不希望自己的家里有这样的人，一个陌生人。因此，他没少向他们表达不满，没少向维亚表达恨意，而维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更让他恼火，那些术，那些自己本来深感兴趣的术，此刻就像维亚一样，被恨得毫无保留，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去术那儿上课了，那些普通学校教的东西更像烂泥一般，让辛莫尔忍不住地恶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术，他发誓再也不去使用。

但眼前，只要有芙瑟娅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恨啊怒啊，都可以被这层纸质的薄膜覆盖，藏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就好了，被遮住就行了，芙瑟娅，只有芙瑟娅不会离开他。

可是，命运会同意这样的抉择吗？像是看透了辛莫尔的心思，命运似乎就想着如何叫人不幸，就想着如何打破原本足够支持人活下去的信念，这无法改变的命运似乎比维亚，比自己的卑懦还要可恶，还要叫人抓狂。

……

那天的阳光绚烂明亮，辛莫尔丝毫没有察觉太阳耀眼光芒带来的不适。

辛莫尔在等待途中的回忆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迎接芙瑟娅的那个站台，微风肆过，阳光炫目，动力车缓缓驶来，一切代表美好与爱意的种子在心中萌蘖，对辛莫尔而言，最幸福的事不在于见到多年不见的芙瑟娅，尽管自己的心中依然为自己营造那样看起来“是“一样的东西，可他却明白自己的幸福躲在那被宣判的裁定书一样的东西里面，只有那种被宣布的幸福，那种足以期盼幸福的能力，才是真正的幸福，他热忱的，似乎不再是与芙瑟娅见面这件事，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那畅想未来的幸福，那种充满可能的幸福，那种不至于在黑暗中苦苦摸索的永恒的脱离，那种被拯救的样子，那种渴望得到爱的殷望。

……

爆炸袭来，枪声如雨点般落下，带走无数生命的同时也动摇着辛莫尔心中燃起的小小的希望火苗。

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护住这来之不易的馈赠。

第一声爆炸后，死亡人数激增，在这种拥挤的空间内，热武器要夺走人的生命轻而易举，人们推挤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甚至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跌下四楼，径直迎向了死。卫官们也分不清人群中的敌对势力与普通市民，但反正自己得到了“肃清“的命令，他们也不会顾及平民的伤亡。辛莫尔在爆炸声连连响起的同时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牢笼般的特别厅是用来干嘛的了，不过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诱饵这件事已经什么作用都没有了。

那些藏在人群的异域人兴奋地引爆早已布置好的炸弹，然后又从什么地方拿来武器，疯狂向人群与卫官开火，很明显，这一切都是被设计过的。

第四声爆炸声响起后，芙瑟娅与辛莫尔彻底失散在人群中。

惊慌的人们完全丧失了理智，四处藏匿，践踏，推搡，拉扯，喊叫，谩骂，诅咒。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性情大变，除了辛莫尔，在爆炸声接连响起，硝烟四起的时候，辛莫尔无视迎面射来的子弹，也不顾一旁受伤卫官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扎进了混乱的人群。尸体，鲜血与黑色的东西一同漆满了地板上的每一处空间，爆炸声接连响起，整栋楼都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摇摇欲坠，卫官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堵在了门口，在门前设置了一个临时的保护区域，并要求每个想要出去的人都只能乖乖地蹲到这里，无论如何都不把人放出去，一些受伤的人想要出去寻求治疗，也被这些按着长枪的卫官喝退，甚至有几个伤势较重的家伙直挺挺地倒在人群中，卫官们也不为所动。

辛莫尔带着侥幸扎入人群，目光无力地搜索着一个上身淡黄色毛衣，下身洁白长裙的女孩，他寻找着，从四散的人群里寻找，从遍地的尸体里寻找，异域人向他射来几发炙热滚烫的，瞬间就能致人于死地的子弹都未能让他停止搜索。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咯噔地一下破碎了，他明白那件东西一定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他也明白，这件东西是不会被子弹打穿，也不会为爆炸所震撼，他的脑袋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一些可怕的念头劝他逃走，但他甚至面对恐惧的威胁也不为所动，支撑他背离生命的东西是更加高贵的东西，他正是因此而活。

找到柜台后哭泣的芙瑟娅时，辛莫尔浑身一颤，自己心中那破碎的东西又化作一滩水渍，失去了波澜。再见芙瑟娅时，他马上抱着芙瑟娅哭了起来，此时他也不再为眼前的处境着想，只是躺在地上轻轻为芙瑟娅拭去眼泪，他一点不会觉得自己会受伤，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所爱的人会受伤。他们就一直躺在地上，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即使传来爆炸声，芙瑟娅也只是坚毅地望着辛莫尔的眼睛，为辛莫尔擦拭眼角下那血泪和灰尘的混合物。

几个卫官从墙角慢慢靠了过来，前面那个看着经验老道的卫官在击杀了一名持械的异域人后，带着两名卫官扛着防弹盔继续向前推进，爆炸还在持续，其他地方陆续有爆炸声响起。

一个卫官从硝烟后慢慢接近辛莫尔与芙瑟娅，不时警惕着可能从任何地方窜出的武装分子。

“受伤了吗？“

兄妹两坐起身来，辛莫尔答了声没有。

“还能走吗？跟着我。咳咳，附近还有人吗？“

“没有了。”

辛莫尔在对话的间隙发现头顶上的纤维化天花板已经被巨大的高温烧化。

“跟着我！”

卫官半蹲着往回撤去，不时停下来审视那些燃着熊熊烈火的货架，辛莫尔把芙瑟娅搭在肩上，小心往前挪去。芙瑟娅不停留着眼泪，她已经吸入了太多浓烟，全身已经处于乏力的状态了，卫官慢慢向前推进，跨过无数尸体与血液形成的河流。

“啊！！！”

一间燃着大火的店铺里冲出一个全身裹着火焰的男人，卫官立刻举枪瞄准他，那人跌跌撞撞，踩到了什么人的尸体，倒在地上，不动了，火还在燃。

这时，从刚才那个火焰人跑出来的房间又窜出一个武装分子，两枪撂倒了在前面带路的卫官，在干掉这个卫官后，还冲着卫官的脑袋补了几枪，辛莫尔在十几步外目睹了这一骇人的一幕，突然觉得胃中一顿翻涌，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和芙瑟娅藏到了一根柱子后。

刚才的武装分子早就发现了他们，慢慢向他们靠近。

辛莫尔用地上的血开始篆箓，他此刻已经后悔自己放弃那该死的术了。印还没有写完，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回过头，芙瑟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自己面前，身上多了一个不断往外涌出血液的窟窿。还没等辛莫尔反应过来，武装分子推开芙瑟娅，一脚踢开了辛莫尔，马上用脚蹭掉了辛莫尔还没有完成的符箓。辛莫尔马上跪起来，不顾一切，咬破手指继续写起符箓，他看着躺在一边的芙瑟娅，在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这个异域人，突如其来的一场爆炸救了他，巨大的冲击将武装分子击倒在地，此刻，他全然不顾被烧伤的后背，完成自己的符箓后，辛莫尔立刻从周围燃起来的火里控出两团火，洞穿了这个武装分子的心脏。

没等爆炸声响起，也没等武装分子那凄厉的叫声传出，辛莫尔立马扑向倒在一边的芙瑟娅，窟窿还在不停往外涌着鲜血，那些代表人鲜活的意志的东西正争先恐后地逃离肉体。辛莫尔脸色发白，嘴唇不停颤抖，用手按着芙瑟娅的伤口，用了一些简单的咒术为她止血，芙瑟娅的嘴里也渗出鲜血，很快爆炸声继续传来，在一声巨大的响声传出后，墙体开始坍塌，刚才烧化的纤维天花板也承受不住墙体的重量开始倒塌，所有的人更加惊慌，开始袭击卫官试图逃出，在此之前，已经有武装分子潜进暂容区引爆炸弹，造成多人死伤。

墙体倒塌的方向是从中心区向四周蔓延的。

不久就会从中心区塌到辛莫尔和芙瑟娅待着的地方。辛莫尔也是从这个时候感受到了绝望，墙体坍塌的同时还掀起一层又一层有毒的气浪，不一会儿就吞噬了卫官，武装起来的异域人，还有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及那些正在血泊里挣扎的人。

不知为何，辛莫尔此时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惧中。他手上没有用于治疗的符箓，自己也不会那些高级的治疗术，他突然后悔了，他觉得应该多学一点术，只要现在能救回自己的妹妹，什么都好，无论让自己怎么做都可以，如果有能够救助自己妹妹的神的话，那他现在一定是那个什么神最忠诚的信徒，他已经落到相信神的地步了，意识到这样的自己，辛莫尔绝望地喊着，哀求谁能来救救自己的妹妹，而身边只有那些尸体，那些火，还有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芙瑟娅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似乎感受到了辛莫尔的无助，醒了过来，剧烈的疼痛感撕扯着芙瑟娅的身体，她洁白的裙子染成了黑红色，脸上也挂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处还淌下了一行污浊的血，她睁开眼，默默地看着辛莫尔，辛莫尔紧紧地抱着她，辛莫尔没有任何力气了，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有毒的气体从他的肺深入他的大脑，腿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钢筋刺破，往外淌着黑红色的血。

他用手搂着芙瑟娅的腰，用全身的力量往外蹭。

这个时候，芙瑟娅却挣开辛莫尔的手，一把将辛莫尔推了出去，辛莫尔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火光四射的烈焰中吼了一声，眼见着芙瑟娅被倒下来的柱头砸中身子，在爆炸中消失不见，巨大的冲击波将辛莫尔冲飞，狠狠地砸到一具尸体上。他的右手摸到了什么东西，他拎起来，发现是一只毛发被血液濡湿的球鼠，他忽然就吐了出来，把球鼠投入火焰。

躺在血泊中，除了浓烟和烧焦了的什么的气味，他还嗅到了一股刺鼻恶心的血的味道，他张开手，借着火光，看到了满手的鲜血，忽然，更加难以抵抗的恐惧感伴随恶心一同出现在辛莫尔的脑中，这种源自本能的害怕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从芙瑟娅被火海吞噬的那一刹那便夺目而出，他再也止不住眼泪，疯狂地叫喊起来，慢慢地，他叫的越来越大声，身子也在叫声中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面对死亡与火焰，面对唯一破灭的希望，他在一声声绝望的怒吼中逃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