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章 打官司
在前厅询问了一番,得知我爸还在审讯阶段,我和我妈就坐在大厅等了起来。大厅有两个门,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全是敞开着的,门头上,就简单的悬挂着几片塑料帘子,风一吹,就能掀出好远,我坐在椅子上冻得直发抖。
我妈毫不犹豫的把她身上穿得红棉袄脱了下来,披在了我身上。
“妈,你的膝盖受伤流血了。”我又重复着说了一遍。
我妈这次才低头看了一下,“不碍事的,已经不流血了,等会回家,我用碘伏擦一下就没事了。”
我没再说话,静静依偎在我妈身边。
大厅里寂静无声,只有冷风在不断呼呼的吹着,没一会功夫,我妈冻的嘴唇都颤抖起来。
感受到了我妈的异常,我急忙把衣服递给了她,我妈还想推辞,我直接说道:“你快点穿上吧,虽然我身体暖和了,但我心里特别难受,别再让我哭了,我不想再哭了。”
面对我犀利的言语,无奈,我只得妈重新穿上红棉袄。虽然我身体又开始冷了,但心却是暖暖的。
接下来的时间,望着空荡荡的大厅,我心里有些犯嘀咕,跟我爸一起被带回警局的,至少七八人呢,为什么他们的家人,一个都没来呢。
我向我妈诉说了心中的疑惑,我妈一听,也感觉有些奇怪。就起身去了值班室。准备问一下。
“其他人早就放走了,现在审讯室里,就张北军一个人。”值班人员,看着电脑,头也不抬的说道。
“为什么把其他人都放走了,却不放张北军。”我妈有些生气道。
“他们把钱给了张北军,这个是事实,现在催促张北军还账,也是正常行为。老话都说了,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倒是张北军,歪曲事实,还搞了个什么投资人的说法,是准备坑害这些借款人的血汗钱吗?这简直和传销性质差不多嘛。”值班人员一脸正义道。
我妈顿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你说的这么严重,你们这是…准备拘留我丈夫了?”
值班人员喝了口热水,“欠款倒不至于拘留,但张北军搞的那一套投资人的说法,有些危险。毕竟非法集资都是犯罪的,最后的结果,谁也说不准,只能等审讯结束了。”
七八分钟后,我妈面色苍白的回到我身边。
我一脸焦急的看着我妈,“怎么了,问到什么了?”
我妈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把脸贴近大腿,然后瞬间哭了出来。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左右,我爸才从审讯室出来。
我爸面容憔悴,我妈眼眶红肿。
跟我妈预想的不一样,警察并没有拘留我爸,而是劝诫着我爸,不要搞歪门邪道,抓紧时间挣钱还钱。
那晚,我爸推着二八自行车,我和我妈在后面跟着,我爸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漫无希望的走着,走的很慢…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我们才走回了家。
回到家,我爸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没有再抽烟,只是呆呆的坐着。
我翻箱倒柜的找出碘伏,给我妈擦拭着膝盖上的伤口。
看到我妈腿上的伤,我爸毫无表情的面部,终于出现一丝动容,他从我手里要过碘伏,蹲下身子,轻轻的帮我妈擦拭着伤口。
“接下来,怎么办?你心里有打算吗?”我妈语气苍白的问道,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我爸没有回答,起身又从柜子里找出纱布,手法细致的帮我妈缠好伤口。
处理完这些,我爸重新坐回沙发上,这回,他从怀中掏出了烟盒,习惯性的抽出一根点上。
等整支烟吸完,我爸有些无力的说道:“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准备打官司,不该还的欠款,我坚决不会还的。”
我妈叹了口气,“打官司,费钱费力,咱们家哪里还有钱?”
我爸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就把生活,过成这样了呢?”
“爸,什么是投资人,为什么投资人的钱不用还,我们家到底欠了多少钱?”看着我爸妈痛苦的模样,我一脸认真的问道。虽然当时我只有十四岁,但从那一刻起,我似乎下定决心,想强迫自己成长起来。并在内心里,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是这家的一份子,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搞明白,搞清楚。因为我有义务,为这个濒临倒塌的家,献出自己一份力。
穷人家的孩孩子早当家,那年,我十四岁的年纪,似乎已经深刻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短暂的沉默,我爸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烟雾…
烟雾缭绕中,我爸讲述出了,他为什么被厂里辞退,为什么会染上股瘾,又为什么东拼西借,欠下巨额债款,
我爸之前就职的钢厂,名叫恒铁钢厂,是恒镇目前为止的支柱产业。老厂长名叫夏侯渊,为人刚正不阿,赏罚分明,我爸就是在他的手下,一步步被提拔为钢厂主任的。前些年,由于身体原因,夏侯渊厂长只能退休养老。
我爸为人正直老实,不善于溜须怕马,在单位毫无人缘可讲,老厂长一退, 他在厂里几乎是没了靠山,工作上经常遭其他几个部门的排挤,新来的厂长也看不上我爸,因为其他几个部门领导,逢年过节,都会给他送礼,唯独我爸是个另类。
后来,在包装部刘金江的设计下,我爸在工作上出现了一次严重的失误,厂长似乎是和刘金江商议好的,来到事发现场,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把我爸给辞退了。
刘金江和我家是一个村的,等我爸被辞退后,他没少在村里说我爸坏话,后来,随着乡亲们的以耳传耳,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我爸就被说的一文不值。
我爸气不过,下定决心要比他刘金江强,强的意义是什么,就是比谁的钱多,谁的面子就多!
后来,我爸就接触到了股票,起初他还是比较谨慎,脑袋也比较清醒,再加上运气好点,还是小赚了一点。但我爸急于表现,就夸大其实,在别人面前吹嘘着,说他在股市一天,就能赚到别人一年的钱。
听我爸这么说,有些亲戚朋友就眼红了,非求着让我爸带着他们玩,我爸推托了一下,他们就说我爸没良心,没亲情,不够义气。尤其是我大姨家,来我家求我爸的次数,不下于二十次。
没办法,我爸只能逐个接受了他们的钱,随着投进去的钱越多,我爸的压力也开始大了起来,随便一个点的跌幅,就能顶上了他半年的收入。我爸越发慌乱起来,频繁的买进卖出。一个月下来,就输了将近一半的本金。要是自己的钱也就算了,可这输掉的钱,是七八个家庭的,眼看着马上就到了回款日期,我爸更是慌的不行。只能不断借钱加仓,试图把本金赚回来。
可是,事与愿违,股市的套路深不见底,能赚钱的,也就那些万中无一的人。大部份人都是亏钱的,更何况我爸还是个新手小白。
大半年下来,我爸只能是不断的拆东墙补西墙,再给了我大姨家和几个“投资人”四次红利后,我爸再也拿不出钱来。因为能借的都借了,股市这边更是一点回头钱没有。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投进去的钱,不但没把本金赚回来,输的更是九成之多。
后面,就是东窗事发了,我和我妈得知了事情真相,我更是愤怒的砸了电脑。
说完这些,我爸几乎抽光了一盒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听完这些,我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捶打着我爸,“你好什么面子啊,面子能当饭吃吗?”
我哭着拉着我妈,“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是我爸的本意,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爸揉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水再落下,“我想好了,那些求我带着他们玩的人,我已经给他们分了几次红,在法律意义上,我们的关系可以被称为投资的关系,我一定要打官司,他们七八家的钱,几乎占了欠款的一半。”
我妈恨铁不成钢的推了我爸一下,“打官司,打官司,你就知道打官司,我们家里那还有钱,能借的人,都让你借了一遍。”
我爸站起身来,看了一下我们家的房子,“实在不行,拿咱家的房子,去银行贷款吧?”
听我爸这么说,我妈当时就发火了,“张北军,你是不是疯了,如果到了时间,还不上银行的贷款,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哪里?睡桥洞吗?”
我爸脸色有些消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你让我怎么办,哑巴吃黄连,认亏!还他们钱吗?”
我妈沉默了好一会,语气压抑道:“钱的事,我来想想办法吧。”
我爸看了我妈一眼,眼里满是悔恨,悔不当初,为了所谓的面子,把好端端的家,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准备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回到卧室,翻箱倒柜找出来积攒的零花钱,再加上我二叔今年给我的压岁钱,一共三百多元,有零有整,我一把塞进了我爸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