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篇(1/2)

首发：~第1章 开篇

红色的云霞铺满东边的天幕。莫然刚把车停下，远处一群人就向他走来，一个胖子快步走在最前面。莫然在车里坐着，等玻璃窗外印出胖子满带笑容的脸，才拉开门下车。

“莫总，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胖子大声说道。他夸张地弯下腰，用他厚厚的手紧握着莫然的右手。

莫然瞅了瞅胖子。橘灰相间的制服面料很挺括，把他鼓囊囊身材衬得出乎意料的挺拔。衣领的立领扣得端端正正，挤得脖子上厚厚的肥肉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下巴那。

莫然感到手心手背都黏糊糊的。他抽回手，张开手掌，让微寒的风穿过手指。

“早。”

“真是荣幸之极！”

胖子把头梳得锃亮，让莫然看得直想发笑。这个胖子是“老季总”一众儿子中的骄傲。在他老子口中，小季总“精明能干、少年老成，是严格按家族继承人培养的时代精英”。

“这么早您就大驾光临！您看，我什么都没准备！都怪我，都怪我。哈哈哈哈！”胖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一笑就透着一股身宽体胖的爽朗劲儿。他对这点心知肚明，所以经常冒出一阵大笑，让人莫名其妙。他边说边流露出一股亲昵劲。他的额头渗出了汗，似乎三月的气温让他酷热难耐。

“早”，莫然轻快地回答，“早上看天气不错，想着很久没有巡检了，就过来看看。”

“巡检？”胖子露出警惕的眼神，“莫总，这系统没有预警啊？”

“没有预警。”莫然拍拍胖子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打量起远处的人。

有人发现了，局促地挪动几步。他突然认出一个熟悉的面孔，使他大为诧异。他忖量着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金属摩擦声。当他扭过头时，嘈杂声到处沸腾。不知谁大喊一声：“开始了！”

静止的工地好像突然活了起来。这时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在空阔的东边直刺双眼。耀眼的阳光照出无数个上下起伏的黑影，那是数量惊人的小型吊塔，逆光看去就像一群小人在远处狂舞。

热火朝天的工地总让人热血沸腾，莫然感到一股热气从背后直涌上头。胖子脸上也是洋洋得意的表情，显得神气十足。莫然一下子回想起他俩当年人嫌狗憎的年纪。那时他俩在林间的空地学着大人盖房子，他们偷偷摸摸地积攒玻璃幕墙边角料，又想方设法地贴在“宫殿”外墙。当阳光穿过晨雾照向歪歪扭扭的“宫殿”，凝结的露珠和璀璨的玻璃被照得流光溢彩，胖子脸上也照出光彩夺目的神气。

莫然心中一动。胖子还是那个胖子，而自己……他感觉有些难过，刚涌上的热情顿时消散无踪。他叹了口气，昂起头，像王者巡视领地一般向前走去。

三条平行轨道环绕着梯形工地，内外两层轨道上滑动着密密麻麻的吊塔，吊塔夹着材料向中间轨道上搭架，然后迅速滑走。搭架的动作充满了机械的质感，随着规律而急速的“咔哒”声，材料在轨道上很快搭成一堵长长的墙。

这是临港物流园区升级改造项目工地现场。地平线工业集团承接的四大项目：海湾城总部基地改造、综合交通枢纽和城际充电高速公路都已竣工，园区改造是最后一个。

园区改造给临港物流园增加了28座巨型仓库，港口备货区、重装备区和仓储区沿着圆心“公共服务中心”呈射线状铺开。仓库采用“轨道地基成套建筑”方式，先按照模拟仓的设计把建筑在工厂里“切割成块”、再运到项目现场用轨道拼装成楼。

拼装过程非常巧妙。现场铺设三条平行轨道，轨道露出地表的部分用来滑吊塔，地下部分深扎入土，三条轨道在地下用倒三角的方式构成牢固的地基。

这种成套建筑的建设方式让建设和维修的周期只有传统的1/9，可它也曾经饱受质疑。

两年前，地平线首次抛出成套建筑建设方案时，官方和民间一片哗然。“成套”被曲解成单调、枯燥，“贫民居住的冰冷而丑陋贫民窟”，各种负面报道甚嚣尘上。

那时，地平线高薪聘请的媒体宣传顾问认为总算得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他惊喜的发现公司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关键时机，这正是他进献“高明”的肺腑之言的绝佳时刻。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绝妙的剧本。他确信刚刚接管公司的莫然需要的正是他令人拍案叫绝的危机公关方案。

他不止一次凝思当莫然露出救命稻草般感激时，他应如何回应。那必须是天才无法掩饰的趾高气扬、又带着为融入世俗世界而刻意表现的谦虚。他对着镜子操练了好几天，才确保把合适的眼神和嘴角的弧度自如地显露在脸上。

在他剧本中，雕刻繁复的金色飞檐下伫立着一位年轻的女郎，她弯曲的发绺被风拂起，露出耀眼的脊背。悬崖下是纵横交错城市，灯火璀璨的车水马龙尽头矗立着一栋冲天高楼。背景是满缀钻石般繁星的天幕和充盈蝴蝶般泡沫的海岸。天空是深紫色的，浮云是暗红色的，人的感觉是交织着夜幕的静谧和神秘的暧昧的。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等谁？

“一个王者的国度，一个都市的传奇”！当权威被质疑时，就应该彰显实力。

众所周知，海边悬崖上金色的飞檐是莫然居住的城堡；耸立的高楼是当今世界最高的建筑--地平线的总部基地。

地平线是专业化历史最久、建筑产业链条最全的建筑公司，拥有五个特级建筑资质，是国内最大的市政公共设置总承包商、全球最大的公铁路工程建造商。成套建筑是地平线试图打开房地产市场的敲门砖。

正如他常年宣扬的观点：房地产销售的不是一种生活，而是一种理念。当“王者”和“传奇”的字眼在大街小巷进行洗脑式轰炸，再由莫然携手面相端正、线条果毅、专职扮演正面角色的资深男性影视巨星，接受媒体专访、持续多月霸占各大楼宇顶封和全民终端首页，必然能让冥冥众生顿悟地平线的“精、专、高”；让对成套建筑的粗浅认知转化为对自身判断能力的质疑并毫不迟疑地摈弃。

他想到这里心跳就会骤然加剧。

没有人会知道，影视巨星和年轻女郎身后那个背景深厚的传媒公司—将为地平线带来实打实的订单！

危机公关方案的关键词是 “危机”，这决定了“公关”的价格。地平线可以名正言顺地向那个肥头大耳的经理支付足以让他立刻笑容满面的巨额报酬。他油光满面的脑门立马就能算出年末的分成，和作为备受信任的“市政财政”的受托人向大股东支付的令人信服的分红。他肯定还立马想到这将确保他明年的任期。然后他那肥硕的肚皮就会乐不可支地颤抖。

而他，就会成为地平线毋庸置疑的功臣。长久以来跟他如影随从的高薪、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的非议也会烟消云散！

他的期盼如此强烈，以至于听到主持人“邀请莫然董事长”邀请词时，他屏住了呼吸。

他不确定看见大门外挤满他精心安排的示威人群后，莫然是否还会按时出席。

莫然微笑着走出来，站定，抬手在空气中做了一个下拉的动作。梦幻般地全息影像从大厅穹顶降下、迷幻缥缈的背景乐顿时充盈整个空间。震撼人心的演示、高超的理念，和真正超前的技术，原本应该消泯疑虑。谁料想，到场的媒体统统视而不见 --精心安插的记者争先恐后地抛出精心准备的诘问和责难。

莫然显然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