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失去(1/1)

首发：~第372章 失去

她又在失去。

林阮、林曼华、白桦、赤缳……

他们一个个都走了，走得猝不及防，她还没做好准备，离别就已经不期而至。

“失去”是人生必经的一课，但忽视也好，逃避也罢，她从前几乎从未细想过这个词的含义和重量。

直到现在，以生命为代价的“失去”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眼前，她才不得不直面它，清晰地意识到它无法避免，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沉默地逼近。

她该庆幸么，它至少还留下了洛嘉，还留下了唐眷。

或者她该恨，恨它夺走了那么多她所爱的人。

又或者……她该恨的另有其人。

她该恨那个，站在“失去”背后亲手夺走他们的人。

林娆随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慢慢地站起身，目光落在唐眷身后已经碎裂的培养舱上。不知名的液体已经从缺口处泄露出来，里面的异化者仰靠在内壁上，身体蜷缩着，鬓发散落，安静而苍白。

她跨过废墟，站在培养舱前半跪了下去，视线中异化者的脸慢慢清晰，到最后与她模糊的记忆重叠，变成褪色的底片。

她看着那张脸，轻轻地念出了已经许久没有念出口过的称呼。

“……妈妈。”

命运啊，偏爱弄人。

她想留住的，会离她而去；她想推开的，却如影随形。

她早已接受母亲战死的事实，拨开那片阴云走了出来，她已经在向前走了，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坚强。

可现在，几条性命堆砌成了阶梯，她拾级而上，看到的仍是自己的母亲。

她所接触的，最早的“失去”。

林娆安静地凝视着她，在此刻她的心情竟然异常地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看到林阮，会不受控制地想很多东西，或者至少情绪也该有剧烈的波动。

但事实上她都没有，现在她看着培养舱里石雕一般的林阮，只觉得自己的心绪像是没有风经过的湖，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

艾塔认出了这位曾经的人类的荣耀，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于林阮此刻的模样。她转念一想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可遏制的怒火从她眼中升腾而起，她咬了咬牙，刚要上前一步，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手臂。

秦惊鸾对她摇了摇头，默默地指了指背对着她们的林娆。艾塔抿了抿唇，手掌紧握成拳，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安静的收藏室里突然响起了林娆的声音。

“青绻。”

她没有回头，在她身后坐立的狐狸动了动耳朵，迅速地小跑两步来到她身边。

“姐姐？”

林娆抬起手，指尖碰到冰凉的舱壁。她隔着一层玻璃仔细又小心地描摹过里面女人的眉眼，落到最后一笔，她忽然微微笑了笑，干脆地起身站了起来。

青绻看着她的动作，有些迷惑不解，但下一秒就听见林娆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把这里烧了。”

青绻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培养舱，又看了一眼林娆，有些欲言又止，但林娆微微偏头看过来，轻声重复：“把这里烧了。”

青绻于是踌躇片刻，终于还是使出了狐火。

赤红色的火焰烧了起来，映在林娆浓黑的瞳孔里只剩下一线摇晃的影子。她看着被赤红包围的林阮，看着狐火攀上她的身躯，看着什么东西在火焰里慢慢地燃尽，留下骨灰一样的灰烬。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在看过去的、软弱的自己。

火越烧越大，温度逐渐升高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娆最后看了一眼火焰中的女人，转头看向同伴们。

“走吧。”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没有人说话。在她开口之后，海伦和芬里尔默默地把还留有一丝气息的唐眷小心地抬了起来，一行人沉默地离开。

路过赤缳和白桦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对他们投去视线，回头时又红了眼眶，紧咬着牙不肯出声。

这一段路仿佛被拉到了无限长，他们跨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踩过一片又一片血迹，周围全是废墟，他们好像走在从冥府回归人间的路上。

没有人回头，也不能回头。

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林娆站在人群最后方回过头，视线依次扫过白桦、赤缳、林阮，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等我。”

在她浓黑的瞳孔中，深红色光芒一瞬间大亮，失去控制的火焰刹那间暴涨起来，仿佛铺天盖地的血。

——

漆黑如墨的夜里，坐落于郊外的庄园安宁而静谧。

此刻正是整个世界几乎最安静的时刻，只有郊外的风低缓地吹过，拂过落叶发出窸窣的轻响。

但是很快，这份安静中出现了不太和谐的异响。

通往庄园的小路上，一个人正跌跌撞撞地走着。

……不，或许连“走”都不算，只能说是在缓慢地前进着。

也许是踢到了什么，他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这一下摔得狠了，他好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栽倒在地上之后一时间没能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喘着气，呼吸沉重又微弱。

片刻后，他的身下氤氲开深色的痕迹。

但他没有停在这里，又过了一会儿，像是积攒够了力量，他强撑着自己勉强站了起来，继续艰难地前行。

时间正在流逝，浓黑的夜色悄无声息地变得浅淡，一缕模糊的晨光从地平线遥遥升起，黎明正在到来。

在此时，像是长途跋涉的男人也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他扑倒在紧闭的大门边，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用尽力气拍了拍门。

没过多久，门里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才打开门，看清跪倒在地上的人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男人浑身是血，右肩以下空空荡荡，身上到处都是利器造成的伤口，侧腰处还有一道几乎将他腰斩的巨大伤口，令人震惊他现在居然还活着。

而他的身后，是长长的、看不到头的断续血迹。

“咳咳……父亲呢，父亲在吗？”

男人伸手抓住了老管家的手，老管家半蹲下来勉强扶住他，从这张染血的面容上看出熟悉的轮廓。

“……利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