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虚空传音(1/1)

首发：~第15章 虚空传音

简丰匆忙来到种植园，火星移民们已经围拢在大屏幕前，正观看着从半人马号飞船上传回的画面。移民们看到简丰，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纷纷退让与他保持着一定的间隔，像是见到一个异类。简丰看到大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心里被扎入一把钢刀。画面中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赤身裸体被绑成了肉达摩，悬挂在一束聚光灯下，四肢被粗糙的麻绳牢牢束缚着，只剩下十根手指在身下无助地颤动。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身体，这是他的爱人，他孩子的妈妈，这是蕾丝。简丰呆若木鸡，惊愕地望着画面。那束灯光从蕾丝的头顶照射而下，照着在悬半空中雪白的酮体，照着被束缚身体前的小桌子。小桌上摆着的注射器，注射器旁一排药瓶。黑影里一只雪茄烟不停地闪燃，一股青烟喷入灯影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阴影处传出：“姓名？”

“艾尔戴尔·蕾丝”

“职业？”

“cia和爻科学基金双料特工。”

“受谁指派来火星？在火星任务是什么？”

“两个雇主均指派我加入火星移民计划，接近火星移民中的核心成员，掌握火星动向，见机行事。”

“谁指使你制造的黑洞假象？”

“没有谁，我自己。”

“目的？”

“使火星和地球相互不再信任，从而使火星摆脱地球的控制，我想脱离组织。”

“简丰知道吗？”黑影里的男人，喷出最后一口烟雾，走到灯下。灯光下冷酷的面容，棱角分明，那是霍克伍德。霍克伍德走到桌子前，在不锈钢的桌面上掐灭了雪茄烟，拿起注射器。他拿起桌上的注射器里，用针头吸取一小瓶注射液，摇晃几下，在蕾丝的面前推出一滴液体。随着液体一滴滴的流出，蕾丝的十指不停地扭动着。霍克伍德慢慢地继续问：“你是怎么制造出黑洞的假象的？”

“时空自限装置。”

“能具体点吗？”

“第一次试验时就发现，它改变某一指定区域的引力场，凭空增加这一区域的引力，使周围的物质向引力点集中。光通过这个区域时，也会发生弯曲，相当于在空间上的一个引力透镜。我利用猎奇者上的ai人工智能系统，在和它的学习交流中。建立了一套只有我们能懂的语言系统，指挥它完成的启动时空自限装置的工作。”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何时启动时空自限，才能和我们以往的宇宙观测和理论计算完美结合的呢？这是一个天体物理学上复杂的计算过程，以你的学识是不可能做到的。”

“爻科学基金。”

“噢。你们是怎么传递信息的？”

“通过我和女儿的视频，在她的课堂作业和学习辅导中，学校的老师是爻科学基金的人，把所需的信息通过我们事先约定的字母编组方式，相互传递的信息。”

“那么说这件事，你是受到爻科学基金的指使喽。”

“不，是我的主意，我告诉了爻科学基金，可能这种结果和他们想要的不谋而合，他们接受了我的建议，并给我提供了启动时空自限的参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摆脱爻科学基金和你们，我想下半生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霍克伍德举起注射器走到蕾丝的面前，把针头停在她雪白的酮体上说：“最后一个问题，简丰知道这件事吗？”

蕾丝的身体拼命扭动着，想要迎向那锋利的针头，霍克伍德拿着针头躲躲闪闪，针头始终保持在蕾丝身体的皮外，不曾刺破肉皮。

“简丰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一针穿破蕾丝雪白的肉皮，十秒钟后，一切安静了，只剩下一具悬挂在半空中的裸体，在灯下静静地呼吸。

“啪”一口唾沫喷在简丰脸上，他错愕地转过头，一个年轻的火星移民愤怒地盯着自己。周围是和年轻移民同样的目光，愤怒地射向简丰。

简丰不知如何是好，大脑一片空白，他转身向外挪去。人们像避让肮脏的老鼠一样，为它闪出一条退路。简丰不知道怎么离开的人群，他踉踉跄跄来到气闸，穿上宇航服，出了江湾。迎面埃西斯高原上的太阳瓦蓝瓦蓝地悬在中天，他跌跌撞撞地向蛙鸣堡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灯台高地的时空自限装置的塔架出现在眼前，他看见塔架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看见了裸体的蕾丝被挂在塔架上，他看见上空的太阳变成了一盏聚光灯，他看见灯光在摇晃，他看见蕾丝身下紧绑的双臂，和扭动的十指。简丰一头栽在地上，晕倒了。

简丰醒来的时候已身处蛙鸣堡，第一批的移民也都回到了蛙鸣堡。苏迪告诉他，他们在半路找到他，并决定和他一起搬回蛙鸣堡。

“简一。”简丰第一个想到的是女儿。

“好着哪，放心吧，一会我让雪莉把她带来。”苏迪说着端过一碗粥，说：“你吃点东西吧，我去看看小家伙睡醒了吗？”

苏迪走后，简丰勉强坐了起来，满脑子仍是蕾丝被捆成肉达摩的画面，挥之不去。简丰闭上眼睛，尽力不去想，但漆黑的脑海里蕾丝洁白的酮体醒目刺眼，勒进肉体的麻绳，抖动的十指。抖动的手指！简丰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蕾丝手指的抖动！是有节奏的！简丰拿起桌旁的通话器说：“苏迪，蛙鸣堡的网络现在和火星主服务器是联通的吗？”

“是的。”

“我的电脑在那？”

“你的东西，我们都装载在你的地质车里，带回了蛙鸣堡了，车在唐古拉山号舱里。”

“好。”简丰挂断，去了唐古拉山号地质舱，在地质车上找到自己的电脑，连接在蛙鸣堡的网路上，在火星的主服务器上，他找到了半人马人号发给火星的那段视频。简丰仔细的看着视频，他以顾不上羞辱和悲伤，一心关注着蕾丝手指抖动的节奏，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画面中手指的抖动，只有右手的食指一直保持着上下有节奏的抖动，其他的手指像是为这一只手指做着掩护。从手指抖动的规律和行为上，像是一种古老的通讯方式，拍发电报。简丰在网上找来了一些古老电报中，关于摩尔斯密码的文件，认真学习比对，逐步破解了蕾丝右手有急有缓的抖动，并把它逐一对照成0到9的阿拉伯数字。然后简丰找到那本被他藏起来的《百年孤独》，从书中对照页码行段，一个个单词跃然纸上，这是一封蕾丝写给他的遗书：

丰：请原谅我，或许我祈求过于奢侈，我配不上你的原谅，我只想原原本本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我是在学生时代加入的爻科学基金组织，那时我相信科学是可以拯救世界的，在组织的帮助下我进入cia，在中南美洲分部担任一名军医。也是在那为组织做了第一件工作，协助罗舒越狱。也因此被cia发现，他们用毒品控制了我，使我为他们工作。从此我的世界就是灰色的，生活对于我已经再无意义。我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直到遇见了你，重新点亮了我的世界。丰，你知道吗，我是如此的爱你，为你我可以放弃一切，为你我承受住巨大的煎熬，在每一个你沉睡的晚上，我偷偷用冰块包裹自己的身体，来抵御酚酞尼对身体的召唤，在怀上女儿的前一个月，我彻底戒掉了毒瘾。我是多想和你好好度过余生啊，可因为我的身世，我深知这一切美好都是短暂的，噩梦早晚会出现在我的世界。但在和你的谈话中，我了解了时空自限的物理原理，于是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制造一个街角黑洞的假象，我知道为此人类的恐慌，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这个后果正是我想要，地球停止火星移民计划，从此我也将成为对他们毫无价值的人。我的余生只想和亲爱的你，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星球上了却。原谅我吧！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像我们曾经的那样，被放逐天边，也是我人生最大的圆满和快乐！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女儿，我已经没有勇气再以一个生命的形式存在下去了，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是我最值得留恋的时光。别了！亲爱的丰。

后边还有一串数字无法对应相应的页码和单词，翻译不出什么意思。直至多年以后，已经成为燃灯师傅的简丰，才悟出了答案。

半人马号像一个幽灵在太空中穿行，自从脱离火星轨道，进入霍曼弹道之后，它一直保持着静默的状态。期间收到无数次火星和地球的呼叫，它均未给予回答。飞船在接近地球时，在西普的授意下，飞船悄悄改变了航道，它向地球的南极方向飞去。它要躲避地球命运共同体的外层探测器，从南极上空进入地球大气，飞往南美洲的秘密降落场。然而在半人马号飞船驶入南极上太空时，飞船上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现象，飞船再也接受不到地球方向的无线电波，就连他们自己秘密降落场的通信都也联系不上，飞船前方好像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无线电静默区。这一现象让宇航员非常困惑，他急于联系降落场，报告航迹，安排进入地球轨道的参数，可每一次努力均告失败。除了地球方向，其他方向的无线电波仍可以收到，也包括火星上发来的无线电。

除了地球方向的无线电波被静默，还有一件更加离奇的事，半人马飞船船体，时常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声音优雅，像是某种旋律贯穿整个船体。刚开始宇航员还以为有人故意为之，或是某些机械故障所引起，但逐一排查后，发现那声音来自船外，像是有人在船外敲击半人马号的外壳。这叫半人马号飞船上的人十分紧张，大家都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在茫茫的宇宙中，任何小小的故障都可以酿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这种敲击声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每次连续1分13秒，贯穿整个半人马号的船体。蕾丝也听到了，但她关注的不是这个声音的出处，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药物在体内产生的幻觉，使她如遇仙境，在她听来那段敲击声是有节奏的乐章。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乐曲，这曲子一直在她脑子里，在她血液里，在身体里，不停地缥缈游走。使她时不时地用用手指，敲击出摩尔斯密码。她在给简丰发送的摩尔斯密码中，最后加入的就是这首曲子。简丰收到的遗书里，在最后写下了这串数字，就是用摩尔斯密码转译过来的这段敲击声。

霍克伍德走后，来自太空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美妙的音符在蕾丝的脑海里游荡，和着阿片受体所产生的愉悦感，在神经细胞递质间传递。蕾丝瞬时感觉进入虚空，巨大无形的张力，舒张着每一颗细胞。她用唯一可以触碰到自己身体的十根手指，努力推动着自己的身体，以期待被吊着的身体，可以摆动起来。但是好像没起作用，汗液顺着散乱的头发，从眼前滑落，坠入地面，在灯光下激起千万光彩的碎末。她用力摇动着身体，想使自己摆动起来，想拿美妙的乐曲一样，在空中荡漾开来。

“轰”地巨大的惯性，真的让她飞了起来。她看见地板和舱门在眼前急速划过，又急速回落。跟着半人马号飞船开始翻滚，被悬吊在半空的蕾丝，在绳索的拉扯下，围着绳子的固定点旋转起来。她看见四周上下翻飞，她看见船舱在围绕着她旋转，她看见那盏聚光灯一遍遍在眼前闪过。她感觉血流被挤到身体的一端，她觉得绳子勒得跟紧，她听见半人马号飞船上的鬼哭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