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特拉希尔(1/1)

首发：~第1章 序：特拉希尔

高大深远的昏暗神庙内，位于教廷权力最顶端的主教们分列两队，谦恭的立侍于大门不远处的巨柱旁，向面前的深远黑暗禀报近期的重要事项。辽阔的空间中落针可闻，徒留回音在神庙深处的寂静中回荡。

一场严肃的神前会议。

“谁授意的。”苍老如朽木的声音从最远处传来，平静的语气却让每个人颤栗不已。

“是谁。”老者重复了一遍，声音仍古井无波。

一名大主教如遭雷击，他胆颤心寒的走到中间，匍匐于地，双掌并拢高高举起，一切都在剧烈的颤抖中进行。

短暂的沉默后，另一名主教出列，走到那位瑟瑟发抖的受刑者面前，单膝跪下，双掌按上那名大主教尊贵的头颅。

跪趴于地的受刑者涕泗横流，更用力地举起他并拢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祈求着圣树的宽恕。

这种“刑罚”的过程非常短暂，行刑者很快便回到队伍中，继续垂首而立，等待教宗冕下的指示。

地上的匍匐者仿佛被抽去了脊梁，他趴伏于地眼神呆滞，对着面前的深远黑暗无意义的呢喃着。

“释放她吧，让她平静的生活。”教宗苍老的声音充满疲惫。

在场的大人物们将头埋得更低了，他们知道她未来的下场，但没人敢开口。

…………

面容消瘦、苍白虚弱的女孩走出了巍峨耸立于圣树脚下的教廷，颤颤巍巍的向城外走去。

她想回到那个溪水缓缓流淌，稻谷随风摇晃，砖墙红瓦，炊烟袅袅的家乡。

失去了一切之后，她终于明白了距离的威力，明白了之前的一念之间，是现在的舟车劳顿、万水千山。

她想念她的父亲，那位虔诚的村庄牧师。每次回到家乡，如果在家中没看到父亲在阅读或耕种，那他肯定在村里那座小小教堂阅读圣典，向为数不多的村民布道，或给年幼的稚童启蒙。

家乡可以远远望见参天的圣树和圣城的轮廓，但在圣树脚下的圣城，却怎么也望不到故乡的溪流。

她向着记忆中家乡的方向走去，她走啊走，走过庄严的广场、华美精致的独栋住宅，走过种满植物的阳台、白色的屋墙与宽阔的街道，却迟迟看不到高大城墙的轮廓。

她看着这条街道的景象，想起了跟父亲一起，第一次来圣城的时候。

那时她还很小，被雄伟壮观的圣城震撼后，又对一切都产生了好奇。她缠着父亲买下了路边的“树枝糖”；盯着别人院子里从没见过的奇特树木；看着宽阔道路两旁，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种着茂盛的绿色植物。

她当时觉得出生在圣城真幸福啊，可以天天都看到这么美的景象，不像自己的家乡，只有小小的溪流和矮矮的瓦房。

没过多久，更加震撼的景色纷至沓来，如山丘般高耸的教堂，比整个村子大上十倍的广场。层层叠叠，鳞次栉比，一直向圣树树干“生长”的教廷建筑群。

然后她见到了很多人，排了很长的队，最后由父亲抱着，将小小的额头抵上了高高的圣树。

她记得很多衣着华丽的大人站在她的面前，一边互相交谈，一边看着她点头；记得父亲告诉她要听话，要记得圣树的教诲；记得她最开始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很多大人被她一碰就不知道去哪了。

主教们的赞美、形形色色之人的谄媚、爬过通天的长阶，觐见那位至高的教宗。

教廷内的修习、修道院的学业、带着教廷的骑士，镇压各地叛乱。

鲜花、荣光、圣树的恩赐。

当然，她也会偷偷跑回家，给父亲带一些圣城的美食，听父亲唠叨圣典上的经义。

…………

她终于看到了城墙的轮廓，不自觉的加快了本就颤抖的步伐。

虚弱的身体无以为继，她跪倒在陈旧斑驳的街道口，一位好心人拉起了她，送到了槐花街的康复疗养中心：一个老旧三层民居改造的小诊所。

经历剧烈的痛苦后，似乎是归乡的强烈渴望让她活了下来。

随着身体一天天慢慢恢复，她也开始有了一点行动能力，身体依旧虚弱，不过可以帮着医生照顾病情更严重的病人们了。

虽然想念遥远的家乡，但身体还不能支持她长途跋涉，更重要的是，眼下还有许许多多病人等着她熬药喂药。

一个睡不着的夜晚，她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看向远处高耸巍峨、洁白无瑕的教廷，想起了一些不算久远的往事。

在第二次受到恩赐之后，作为数百年来最受圣树宠爱的受赐者，她感受到了遥远的呼唤。

于是在一个相似的夜晚，她打开教廷的华丽长窗仰望着天空，似乎透过了遮天蔽日的树冠，看到了家乡才有的漫天繁星。

心念一动，她便抵达了那座令她如今想起仍觉震惊的“宝库”。

躲过宝库的年轻守卫，没有尝试拿走跟圣树放在同一个玻璃护罩的宝珠，即使那个宝珠扭曲着周围的空间，看起来价值不菲。

她迅速取回了圣树，并记下了“恩赐与诅咒”的字眼。

返回特拉希尔时，由于定位偏差，她遇到了一位奇特的机器人，鬼使神差地拿出树瘤，提出自己的疑问，得到了那个她现在都不愿承认的答案。

她在向教廷交还树瘤的时候，向大主教询问了自己的疑惑，质疑了受赐仪式的合理性。随后被定下亵渎的罪名，在一众主教的联手之下，她的恩赐就此被抹除。

…………

城墙附近的边缘街区，是较为贫困的群体居住的地方，住在圣城这么多年，此次是她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象。

与她境况相似的人们，不仅承受着身体上的折磨，还饱受其他人的歧视。

各种生活必需品都很难采购到，因为许多商店不欢迎他们，拒之门外是最好的结局。而有些傲慢的居民，将他们称为“不可接触者”。

曾经的她或许不会歧视，但也不会怜悯这些槐花街的居民。而现在，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愚蠢的悲剧。

幸运者不会对不幸者感到所谓的愧怍，他们往往只会冷嘲热讽，以此彰显自身的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