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下大势惊雷变 青梅竹马暂别离(1/1)

首发：~第4章 天下大势惊雷变 青梅竹马暂别离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满清政府倒台，末代皇帝溥仪正式宣布退位，中华民国成立。天下大势如同大变惊雷，皇上没了,朝廷垮了,满清的龙旗也被放倒了，县衙门口的辫子官差们也散伙了。在新的县政府大门口挂一个象征“共和”彩色条纹的旗，色彩绚丽，太阳照耀下有些晃眼。大门口站岗的警卫都换上了新式的军装。很多人都把辫子绞了，后脑勺头发齐平，像被狗啃过的一样参差。反正新社会了,民国了,跟旧的社会和以前皇历说再见了。

赶集路过县政府大门的时候，看着共和旗帜，这让常柏宗想起了姜云那句话：那位姓孙的大先生会带领我们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人人平等，人人有活干，有饭吃，再也不会受满清走狗们的欺负，国家也不会再被外来列强侵略、侮辱，那天便是中华复兴的日子。这一天似乎到来了。也不知道姜云老弟是不是能看到这一幕，想到他顿觉得有些伤感。

这年的腊月下一场大雪，把新沙洲变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瑞雪兆丰年常柏宗特意在春节的时候多放了几个炮仗，热闹中增加些喜庆和期盼。中国人过年讲究团团圆圆，热热闹闹，过年对每个老百姓来说意义重大，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可是常陈氏因为年前下地劳作，感了风寒，病在床上有段日子了。找了几个郎中分别看过，抓了好几帖各种各样的药也不见好转，脸色越发惨白，无神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这年志远、志勤分别已经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了，在常陈氏眼里，这两个娃再过几年也可以成为家里精壮劳力了。常陈氏把丈夫唤到床前，无力地说：“娃他爹，我可能撑不到开春了，家里面以后全要靠你了”。常柏宗忍着心酸，不作声。“两个孩子能读书，哪个墨水多，就送一个去县城学堂读书，一个留下来帮你种地干农活。”猛烈的一阵咳嗖，常陈氏吐出了浓痰夹带着鲜血，“老常家，以后一定要有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考个功名兴家旺族”作为一个男人，丈夫，父亲，常柏宗一般不会流泪，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到了伤心伤情处，握着老妻的手，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常柏宗感慨万千：清末兵荒马乱的年代，家道中落，财散人离，孤身一人在崇明岛种田，倍受苛捐杂税压力，不惑之年尚未娶妻。在饥荒遍野的时候，逃荒人群里，遇到了常陈氏，一个心灵手洁的女子，带给了他美好、希望和一个家，有了子嗣，有份薄产。如果没有常陈氏或许就没有今天的常柏宗。好日子还没来得及一起过，居然就要这么早早地走了。

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芸芸众生，来来往往,花开花落，有发芽欣欣灿烂开花，有飘落凋零化作春泥。在开春不久，常陈氏走了。天，异常的冷，如同那年在长江上摇着舢板过江时候的气温，刺骨的风，伴随着遍野哀鸣的唢呐声，纷纷扬扬白色纸钱布满天地之间，在招魂幡的指引下，常柏棕带着两个全身披麻带孝的儿子，在缓缓向村东墓地方向前行。爷儿仨哭得泪人一样。对亲人的思念，只能托体青山，望鹤西去。

办完常陈氏的丧事，常柏宗整个人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尚好。按照老婆的遗愿，常柏宗权衡再三，考虑到读书天资悟性、年龄和家境实际状况，将十四岁的志远送去县里面的学堂读书，十二岁的志勤留在身边照料也帮衬着干些农活。魏水生也将自己大儿子承兴送去县上读书，这样一来，两个孩子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送两个娃上学那天清早，天微亮，东方还泛着鱼肚的白色，两家的老少都在村口相送，魏承君巴望着常志远，有一股说不出的不舍之情。这几年，魏承君也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樱桃小嘴，粉粉的脸颊，依旧还是两根小辫，只是头发又黑又亮。再不出两、三年，保准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儿，提亲的媒婆一定会踏破魏家的门槛。水生驾着牛车，拉着两个后生和包袱衣物，往县城方向赶去。众人挥手，父母们都带着望子成龙的目光相送。“哥！”承君奔过来，“哥……”，幸亏承君母亲没给女儿绕小脚（三寸金莲），所以跑得快，很快赶上了牛车。魏承兴以为妹妹不舍自己，挥手说:”回去吧，别摔跟头”。只见承君将两个鸡蛋和一副绣着荷花双鱼的荷包塞给志远。瞬间，常志远满脸通红，魏承兴先是一愣，马上哈哈大笑。魏承君目送着两个哥哥求学之路，渐行渐远，最后牛车黑色的小小点消失在前方的路上。

承兴和志远到了新式学堂，发觉和以前私塾决然不一样，老师们都不再局限讲诸子百家圣贤书和简单算术，而是增加了自然科学、数学、英文、社会与历史、美术和音乐等许多西洋课程，男女学生都有，都穿统一的校服，女学生，短发齐儿，浅蓝色外套和黑色的裙子，常志远说很好看。这里的老师受新思潮影响都比较开放，讲许多承兴与志远从来没听过课程和事物，十几岁的少年正是从孩童懵懂的岁月向青年渴望知识和激情的年龄转变。

魏承兴比较刻苦，因为以前乡下私塾只对四书五经之类烂读于心，其他的新课程基础比较差，他利用一切时间恶补。虽然家里在县城有个小铺子专门卖海产干货，但因为嫌弃鱼腥味道，加上父子之间比较容易产生争执，一般礼拜天都不回，在宿舍里看书。反而，志远经常利用闲暇的礼拜天休息日去铺子里看看水生叔，其实也是因为学校食堂的菜比较清淡，没什么荤菜又少，主食玉米白米混饭经常烧得很稀，不耐饥，正遇上发育长身体的志远他们当然喜欢有条件时候溜出去开开小灶。水生叔的铺子去蹭饭也一直是志远津津乐道的美事。每次去蹭饭回来，志远总是会捎带水生叔给承兴准备的美食,有时候是几个刚出笼的新鲜肉包子，有时候是半斤酱牛肉，或者两张葱油煎饼，几个麻团之类等。

常柏宗有时候趁乡下农闲的时候也会赶来县城看看儿子，捎带着些口粮和衣物。

有一次，这个老农冒着下大雨的天，赶到学校里面看儿子，发现儿子根本不在课堂上，先生说是请假病了。可到宿舍里一看，也没有人，转悠了半天在学校里面，都寻不见自己儿子，到底是去哪了？急得常柏宗满头是汗浑身是雨水，汗水雨水都分不清了。后来才知道，隔壁翠裕楼请了一组新的苏州评弹师傅，弹唱得特别好，常志远跟着门房的胖叔去听评弹去了。当常柏宗找到儿子时候，见儿子学着翘起二郎腿喝着盖碗茶，还低低哼着评弹里面的调子，浑然一个纨绔败家子弟的样子，一时怒火涌上来，走到跟前，两个耳光，打得常志远眼冒金星，马上跳起来串到门口，“你个小兔仔子！老子辛辛苦苦供你来新学堂读书，你现在的是听哪门子花红柳绿儿女情长的烂书？”常柏宗被打得火冒金星，一言不发。一旁的学校门房胖叔慌忙劝阻，道：“孩子，一时贪玩，一时贪玩”“贪玩，老头！你带他来的”怒火熊熊的常柏宗喝道：“连你这个老家伙我也一起打”抄起鞋子扔上去，幸亏胖叔闪得快，鞋子扔到了门框上。水生和承兴一起跑来规劝。

原来，一开始常柏宗满学校满县城大街小巷找不到志远，魏承兴怕出事。赶忙跑到父亲魏水生的海产干货铺子找了大人一起来寻，后来在翠裕楼附近听到那么大动静赶忙过来规劝。“算啦，柏宗，谁家的娃不让人操心，别生那么大的气了”水生安慰道：“况且也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溜出来听了场评弹而已，老哥，你何必动那么大的肝火。”常柏宗累得坐一旁，耷着脑袋，太阳穴青筋爆裂，斜看着地面，眼睛一动也不动，不理任何人，也似乎在告诉水生，他的火气现在没法消，劝解不了。

水生似乎看出了门道，朝惹祸的志远及自己儿子挥挥手，让他们散去，又笑呵呵招呼小二：“来，给我拿瓶翠裕楼最好的酒，做四个小菜，我要跟老哥好好喝两杯”。“好勒……”小二应和着下去准备酒菜，马上端了上来。在水生的一再敬酒举动下，和好声好语的规劝下，柏宗总算放开了心，猛然喝酒，大口吃菜。“就是，你我跟酒菜没有火气，好好喝，多吃点，志远这孩子肯定知道错了”水生的适时进言，加上火气已经开始慢慢消散的常柏宗，觥筹交盏的老哥儿俩吃了顿开怀的好酒菜。

后面的日子久了，魏承兴和常志远都习惯了学堂学习和生活，承兴也习惯了志远从父亲处拿来的美食。志远也不像以前那么随着性子贪玩，花更多的心思和精力在学业上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论调，也是常柏宗这个老农民经常给儿子耳边提醒的老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