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7章 风雨飘摇多事秋 许央巾帼救夫勇
深秋的新沙洲一场暴风骤雨来得特别快。
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全国笼罩在白色恐怖中，这个事件爆发老早就在新沙洲从蠢蠢欲动到乌云压城，马上变成围城搜查共产党人。各地地下交通站也遭到了严重破坏，逮捕了很多人，一时间血雨腥风人人自畏……
原本，常志远这个只知道做埋头做生意，不属于任何党派，不问世事的人，却因为张大胖的秘密告发——“与魏承兴这个大共党分子有密切来往”，被冠以“通匪乱国”的罪名抓进了新沙洲县城的大牢。
“常志远，你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什么会与共党分子有来往？”这时的警察局长胡异一改以往彬彬有礼的绅士样子，在审讯中厉声问道。“我并不知道你指的谁是共党分子？”常志远镇定又十分直接地回答，“胡局长您也知道，我常志远只是新沙洲一个最普通的生意人，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也看到我一直在本本份份做生意。”“可是！现在，有人告发你私通共党，而且亲眼所见，有人证，这怎么解释？”胡异突然目光别得异样凛冽，与常志远四目对视，像头饿狼要一下子把常志远吃掉一样，“而且私通的不是别的共党，正是你们启和庄的原来少东家魏承兴！”
被胡异这么一问，常志远倒并没感到意外，也没表现的似乎早知道一样。他略微将头扭向一侧，用眼睛余光瞄了下胡异：“胡队长，哦，现在该称胡局长了。请您别忘了，这个魏承兴，连您都说他是我们启和庄原来的少东家，而且是我的发小兄弟，偶尔回趟新沙洲也是情由可缘，我自然要招待下对吧？”“哼……那荷合镇的卓镇长是怎么死的？上次我来询问你的时候你怎么狡辩的？根据调查，魏承兴经常来新沙洲，而且就住在你们启和庄！”“我又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胡局长，如果您的发小来找您，难道您还会调查他的目前从事什么营生？加入什么党派？家里有多少银圆？讨了几房太太？”常志远毫不示弱，“扯淡！”
“常老板，看来不给你动下刑，你这副生意人能说会道的狡辩是以为可以帮你自己开脱？”胡异有些不耐烦，因为他手里掌握着张大胖通风报信给的所谓“罪证”，自己也曾经派过暗哨盯过启和庄。“动不动刑，都是你胡大局长说了算。不过别忘了，我们常家可是在国军苏南行署驻防部队有长官的。”常志远轻蔑地瞄了一眼胡异，根本对他口中恐吓的严刑根本不放在眼中。
“别拿上面的人压我，只要私通共党，这是天大罪状，哪怕蒋委员长来了都救不了你！”胡异脑门青筋暴裂，大声喝道，“来人，把常志远给我押下去，关起来。”说完就转身走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胡异也不想节外生枝，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上面怪罪下来也兜不住。但是不把常志远关起来，别人又会说他执法不严，双重标准。
自从常志远被以“通共”之名关进了新沙洲大牢，许央一时被懵住了。家里没有常志远这个主心骨，怎么把自己丈夫从大牢里面救出来，犯了难。但是许央毕竟是坚强又十分聪明的女子，一面让羊富贵等三个伙计照料启和庄的生意，另一面带着银圆去跑门路。这个门路也就是新沙洲警察局长胡异那边。
“这是什么意思？”胡异在办公室里面见了许央，面对一大堆银元，“常太太，快把钱收起来。”“胡局长，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家志远吧。”许央恳求道，“您也在新沙洲县城这么多年了，我们夫妇俩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起早贪黑，一心一意把启和庄的生意打点好，那有什么闲工夫参加什么党派？”“常老板并不是参加什么党派，而是有通共的嫌疑。常太太请收起您的银圆，请回吧。”
“胡局长，您也说了只是嫌疑，未必是真的，您是管这事的长官，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家志远，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报答您，而且以后不会跟任何一些党派来往！我可以保证。”“常太太，这个没有，我作不了主，上面的意思是凡是共产党或私下来往的人都要严惩不怠。我帮不了您，再说人证张大胖都有证据和站出来指证。”
“张大胖？”许央突然问，“那么他把所谓的证据递交给您了吗？”“这倒还没有，这几天他会送来。”“既然没有证据，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常太太，上面的意思是宁可错抓一百，绝不放过一个，胡某我也只是秉公办理，请回吧。送客！”这个胡异的立场是很难改变的，他这个人好的一面是正直，严谨，但是又带着官场那套上面怎么说，下面怎么做的迂腐。
许央离开了新沙洲警察局，刚准备无奈地先回启和庄，突然转念一想，有了个“好主意”。调头快奔向北大街。去北大街她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所谓的证人张大胖。
因为许央以前小时候穷出身，要帮着母亲干活，没有缠小脚，所以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张大胖的住地。她定了定神，敲门进去。“哟，常太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张大胖有点意外，但马上笑眯眯地带着点轻浮迎上来。“张爷，今天来请您帮个忙？”许央恳请道。“哎呀，什么事，我能帮上您？”张大胖绕着许央转圈，不断地朝对方上下打量，心不在焉地说。
“我们家志远，现在被关在新沙洲大牢，您是指证他的证人对吗？按照胡局长的意思您不指证，就可以……”许央一边说，一边把银圆放到张大胖手里。“哟，不少，一百块银圆想收买我不成？”张大胖接过银圆往桌上一放，手便不安分地握住许央地手开始抚摩轻浮起来…“张爷，请自重！”许央把手抽回去，有点生气说道。“哈哈，常太太手还是那么润，那么嫩，豆腐西施不是虚名。不过你想让我放过常志远一马，可以，那你就跟本爷开心一下，哈哈……”张大胖双手搂了上来，想借机非礼许央。“不要放肆！张爷，您在本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许央不是你想象的这样女人，请您尊重点。”“那你是哪样的女人，哼，想救你家常志远，别以为这一百个银圆就够了，随了张爷我，开心就帮你。”
见此情景，许央顿时脸变得绯红，说话一下子柔声说：“张爷，只要您能帮我把志远从大牢里面救出来，我一定好好报答您。”许央眨了眨眼睛说，“您看这样，现在您也忙，我先回去，晚上炒几个菜您过来喝几杯。”“好，好好。”张大胖眼睛放光，极为欢喜。
许央就此作别，赶回启和庄。
许央一起回到启和庄，早早让伙计关门打烊，支开一个伙计出趟远门送封信，让隔壁季婶帮忙将启明今晚带回来。自己亲自下厨做几个酒菜。晚秋初冬交替的天黑得比较快，又差伙计杨富贵天黑前去东市周家肉铺买了一块上好的山羊腿肉。将大锅里的水烧开，将剁成块的羊肉入锅过水，片刻之后，羊肉氽干净后，滤去水。许央让羊富贵下面添加柴火，将锅烧旺，自己亲自上灶将羊油润锅，倒入羊肉块，不断翻炒。许央不住擦拭汗水，但是手没有停下来，又是加入黄酒、酱料、蔗糖和生姜片，让这些佐料充分渗透。最后加入几个辣椒和水，让羊肉在大锅中焖煮。不一会儿时辰，整个厨房香气扑鼻。
许央让羊富贵准备下面的厨房事情，自己则上楼开始梳妆打扮。对着梳妆台的那面镜子，许央虽然已经初为人母，但美人胚子不会因为岁月的变化而改变，反而现在镜子倒影上面显得气质韵味十足，一个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和风情女子，面若桃花，眉清目秀，朱唇蠕动……
时间在慢慢流逝，那刻终究会到来，想着牢狱中的常志远，许央的眼中慢慢湿润，以前生活的美好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当许央走下楼，一身浅水绿色的衣裳，头发盘结在后面，一副干练又优雅的样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坐到餐桌边。没过多久，张大胖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刚进屋子就迫不急待地关上门，“久等了，美人……”满脸横肉的张大胖色眯眯地靠上来。“张爷，您别急。看，今天给您备了一桌好酒菜，还有刚烧好的红烧羊肉，您尝下。”许央巧妙地躲过。“好，好好，美人为我准备一定好吃。”不知道是菜的诱惑还是美色的诱惑，张大胖流着口水，用手抓了块羊肉大口嚼起来。许央看着，十分厌恶，但是还是堆满笑意，“怎么样，味道如何，张爷？” “美人做的红烧羊肉真是太好吃了！”张大胖一边嚼一边夸赞，他的手早已经不安分地摸着许羊的玉手。
许央立马把手缩了回去，给张大胖倒了满满一大碗米白酒。“张爷，来来，您海量喝下这碗米白酒。”“好。”张大胖一口气“咕咚”就把一大碗米白酒喝完，“好酒，好甜。”许央不断往张大胖碗里面倒酒，夹菜。张大胖不住地称赞菜好酒好。“张爷，您看，许央我这么待你如此好，我家那个您就作个证，去胡局长那边说下，放他出来吧。”“嘿嘿……美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只要你……”张大胖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快想疯的样子，开始想许央动手动脚。
而许央不停的躲闪，绕着桌子两个人像是在捉迷藏一样……张大胖喝得醉醺醺的脸，肿胀通红，跟猪头差不多。张大胖绕着桌子转，又碰不到许央，猴急得直跺。“美人，快来啊，快来啊！”张大胖虽然喝得有些上头，但是江湖出身，毕竟有点身手，看准了一下子扑到许央身上，手开始解对方的衣物。眼看着接下来就要被这癞蛤蟆得逞，许央拼命用力推，放开嗓门大叫：“救命！救命！快来人！……救命！”
“砰！”门被一脚踢开。早准备好在门口的羊富贵和另外一个伙计一起冲上来，拿着扁担就往张大胖身上抡。
“哎呀…哎呀，别打，别打！误会！”张大胖被打得满地找牙，因为酒劲，醉得他四肢根本不听使唤，经不起两个小伙的扁担狠打嗷嗷求饶。“你这个猪头，竟敢侮辱我家太太，畜生！”羊富贵又是一扁担打向张大胖屁股，“小爷，求你们了，各位小爷，别打了，我鬼迷心窍了！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我家太太好心请你吃晚饭，亲自下厨烧了那么多美味佳肴，你却趁我家常老板不在家，居然色胆包天！带他去警察局，让这个猪头吃官司！”羊富贵怒吼道。
“张大胖，你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走到哪你都会被唾骂，而且你那姐夫陈专员脸上也没光！我好心好意，你却这样侮辱我，以后我怎么见人？！我去死了算了，我对不起我家志远……”许央嚎啕大哭，要死要活的样子。蜷缩在角落的张大胖鼻青脸肿，真心悔恨招惹了许央，“许太太，我又没……”“你给我住口！畜生，还要吃几扁担家伙对吗？”羊富贵呵斥一声，又举起扁担，吓得张大胖抱头哀求，“小爷，饶了我吧，我认错我认错！”张大胖吃了闷棍，但好汉总不能再吃“眼前亏”，先服软讨饶。
“认错？你以后让我怎么见人？我好歹也是启和庄的太太，我家志远也算新沙洲县城，长江尾一带有头有脸人，你侮辱了我，以后让我怎么见人？我还是去死算了……呜……呜……”“张大胖，我家太太如今这边屈辱，你看怎么办？人命关天，如果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今天你也要偿命，之前先把你这两条狗腿和两副狗爪打断！”“求你们放过我，饶了我吧，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显摆，不稀罕，而且这些都是你搜刮民脂民膏的龌龊钱！”许央不顾失色的花容和衣衫不整的样子，指着张大胖厉声，“我可以放你一马，不过有条件！”
“常太太，您吩咐…”猪头三一样落魄张大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第一，今晚的事情你出了这个门必须闭嘴，不要在外面传扬，坏我名声。”“那是当然。”“第二，明天去跟胡异说，我家志远根本没跟共产党来往过，一切都是你胡乱猜测的！”“这……”“这什么，不答应吗？”还没等张大胖犹豫片刻，羊富贵一副凶神恶煞地样子抡起扁担在半空。“好，好好，我答应。”“很好，就这么两点，请你守信。不然，有你张大胖好看！还不快滚出去了。”许央轻蔑地看向趴在地上像只受惊的癞皮狗一样的张大胖，呸了一口。
吓得张大胖立马抱头，跌跌撞撞逃出了启和庄。
张大胖受了惊吓，又被痛打，浑身发痛，一晚都没睡好。第二天晌午，才从自家床上爬起来，又痛又怒，经过一晚的脑海翻腾，终于悟出了什么，心里暗暗想：娘的，被常家那个臭婆娘暗算了，故意来这招美人计，让我来个哑巴吃黄连，还要给你男人销案。做梦！我才不是傻瓜，不整死你男人，我就不叫张大胖！
张大胖洗把了肿胀的脸，对着镜子看着猪头样子怒火又升了起来：娘的，一定添油加醋告到县里，就咬定常志远是共产党，让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娘们当寡妇。这样想着张大胖心里好受了些。
吃了饭，张大胖准备去县警察局找胡异，刚出门有一位威武神气的国军军官、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和一辆小汽车等在门口。“请问是张先生吗？”军官问。“正是鄙人，请问长官是哪位？找我有什么吩咐？”张大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我是南通地区驻军指挥官姜尚清。”军官介绍了下自己，紧接着说，“特来接张先生去新沙洲县警察局，去给启和庄常老板作证销案。”张大胖先是一惊，看着来头不小，荷枪实弹，但他也是明白人，这个哑巴亏吃定了，昨天晚上的气先忍下。跟着，钻进了那军用吉普车，一路无语。
到了新沙洲警察局，姜尚清一下车，就领着张大胖去拜会胡异。一进胡异的办公室，姜尚清就很客气地开“胡局长，您好。”伸手相握。“长官是哪位？胡某似曾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胡异握着手，作了一番思量。“鄙人正是南通地区驻军指挥官姜尚清，也是启和庄常老板的世交。”“哦，是姜团长，幸会，幸会。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此次前来是要从您大牢带走一个人。”“常老板？”“是的，常志远。”
“这……”胡异一副为难的样子，正要解释时，姜尚清很体谅地说“胡局长，常志远是我们家世交弟兄，为人您应该清楚，在长江尾一带做海产干货买卖，是个本份的生意人，同时，兄弟我对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个原来启和庄魏家少东我们也熟悉，见过，况且志远和他是发小，有朋自远访来自然要招待下。你们只是怀疑常志远私通共产党，没什么有力证据。况且这个举报人，也是所谓证人张先生特来解释，没这回事，对吗？”姜尚清招了下立在边上的张大胖。
“怎么回事？脸？”胡异有些疑惑。“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摔的……”张大胖小声回答。“这么不小心啊！你来给常老板销案，不再指证他是私通共党分子了？”“对，胡局长，姜长官，兄弟我一时糊涂，想通过这次全国缉拿共党分子的机会，一下子糊涂，想报下个人恩怨，所以谎称常老板是私通共党分子……兄弟我，错了……”张大胖连忙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认错。
“罢了。张先生,您起来吧。”姜尚清又转过身对胡异说，“这样吧，胡局长，让张先生签字画押作个新的证，同时我个人拿我党国军职作为担保，释放常志远吧。”“既然姜团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办个简单手续把常老板放出来吧。”胡异也就顺水人情，让人准备文件，让张大胖签字作证，随后派人把常志远放了出来。
当常志远从新沙洲警察局大牢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对面站着许央和姜尚清。万分感慨。这天降的牢狱之灾，并没有让常志远变得消沉，虽然清瘦了些，但也因为胡异并未对常志远动刑，所以在大牢里面的这段日子也让常志远变得更为深沉和勇敢，精神状态也保持得很好。
大牢门口，夫妻重逢相见泪光点点，兄弟久别相聚无言胜言。这无端惹来的牢狱之灾，在许央的机智和巧妙安排下，化险为夷。设计引张大胖上钩，让羊富贵他们扁担伺候；又安排人连夜去南通报信给姜尚清赶来救人。让这张大胖一面哑巴吃黄连，一面又被姜尚清给震住了难以反悔就范。一环扣一环，终于让常志远从新沙洲大牢走了出来。
长江尾一带的初冬，清冷却充满生机，江边的芦苇荡经过霜染变成黄色。原本以为枯黄后是凋零和折落，却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微风中摇曳，如同婀娜变幻的舞动女子，灵秀、坚韧又充满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