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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3章 世间不存在独一无二
三石小姐回头看向进来的二人。芳和先生穿着白大褂,而土屋先生则穿着便服。这间研究室里进行的是化学相关的研究,经常要用到药品,所以,基本上在实验时,必须穿上白大褂。土屋先生说自己之所以穿着便服,是因为白大褂在不久前弄丢了。
随后,我们五人一起前往饭馆。姐姐和土屋先生都开车,其他三人就分别搭乘这两部车。在餐厅里,主要是我和芳和先生以外的三个人在交谈。
我不时望着店内的时钟确认时间,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芳和先生也直愣愣地盯着时钟。在我们四目相接时,他那总是满脸倦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原来你也一样啊……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地说出口,可他的心声早已通过眼神传达给了我。我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经过等等力陆桥的末班车时间。
离开餐厅后,两部车又一同前往等等力陆桥。已是深夜,大家可以在铁路上随意走动。土屋先生的车刚在铁丝网旁停下,芳和先生就抓起手电筒,开始往上爬。
三石小姐抓着陆桥正下方的铁丝网一角说:“难道不能从这里直接打开吗?”铁丝网那角设有一道门,当初负责捡鸣海玛莉亚尸块的工作人员,就是穿过那道门进入铁路的。平时,都有铁丝加以固定,要直接打开非常麻烦。土屋先生和姐姐回到车上,在各种工具箱里,分别拿来了钢剪和钳子。
剪开铁丝之后,我们便打开门钻了进去。这是第一次,我们五个人在午夜时分,一同跑进铁路。我们站在鸣海玛莉亚丧命的地方,默默地俯视着轨道。此时,就连在餐厅里滔滔不绝的三石小姐也沉默了下来。莹白的月光一一照亮了五个人的脸颊。白天,列车发出的轰然巨响,仿佛凝
固在了这刺耳的寂静中。
芳和先生一边照着脚边,一边开始在铁轨上走着。他一如既往地仔细搜寻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受他影响,我们也开始一边找着她的手指头,一边沿着铁轨向前走去。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想,在沉默的另一端是否存在着鸣海玛莉亚的声音,大家都在侧耳聆听她那静默的声音。
孩子们被动听的笛声吸引,消失在黑暗里。默默走在铁路上,我肆意想象。我们就像传说中那些跟在吹笛人身后的孩子,也像是跟在牧羊人身后的羊群。铁路的前方被夜晚所吞噬,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摸不着,我却隐隐觉得,鸣海玛莉亚就站在黑暗的深渊,铁路的尽头。我专心致志地往前挪去,仿佛要被鸣海玛莉亚带到什么地方去。肉体已经泯灭的她,只留下一根手指,我却执拗地想知道,她到底指向何方。
我是在十月六日,才发现鸣海玛莉亚的真正想法,以及她的死亡真相的。当天是工作日,我一如既往地必须去上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姐姐的身上,她正在往面包上抹橘子酱。我离开家走向车站,搭上了电车。但是那一天,我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就觉得难受,不时恶心作呕。
从前一天傍晚开始,我的身体状况和脑袋就很奇怪。或许,是因为在等等力陆桥附近的便利店里,偶然碰上了母亲吧。
十月五日的傍晚,姐姐拜托我去便利店买东西。因为没有果酱了,我便将一小瓶橘子果酱丢进购物篮里。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只见母亲喘着气,站在我的眼前。可能是不敢直接上门,看到我进了便利店才追过来的吧。早已记不得上一次同母亲这样面对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看看放着小瓶橘子果酱和其他东西的购物篮,又看看我。我们就这样,动也不动地隔着商品架对望。一阵沉默之后,母亲开口说道,我又长高了,她对十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万分。母亲的声音十分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我打量着她,就像观察一只昆虫。
纵使她的确是按照程序离了婚,对我和姐姐来说,我们被母亲抛弃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事到如今,她却告诉我们自己很后悔,不由得让我十分困惑。一路走来至今,我早已视姐姐为母亲,可现在,亲生的母亲却又唐突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实在无法相信,她对我们还有任何的感情。
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所以,我无法相信母亲。
姐姐时常会提醒我,而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我朝母亲微微点了一下头,将装有橘子果酱等东西的购物篮提到结账台去。付完账,我就离开了便利店,往家的方向走去。回头一看,母亲还站在商店的门口,朝我的方向张望着。在回家的路上,我头痛欲裂,脑海里不时地回闪出方才母亲的脸庞和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起,母亲已经比我矮了,肩膀也比我的窄,头发里掺杂的白发更是灼烧着我的双眼。
我晚饭也没吃就直接躲进了房间。大概是感冒了吧,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一片茫然,太阳穴抽痛着,仿佛被皮带勒住。我满身大汗地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玻璃瓶来。我望着瓶子里,鸣海玛莉亚那细长白皙的一部分,依旧沉在瓶底。
我轻轻地拿起玻璃瓶,液体也随之晃动,而沉在瓶子里的她,也像是个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一般左右摇晃着。她在瓶底转了半圈,指向一个方向。
要是她戴着戒指该有多好!我望着她,心乱如麻。若是这根手指上戴着戒指,就可以让我知道她是爱着芳和先生的,那样,或许我就可以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了。我一定,也就可以,接纳母亲的眼泪了。
如今,戒指成了佐证鸣海玛莉亚的心的工具。
而知道结果的,唯有我一人。
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遏制了一般,无法呼吸。芳和先生想要得到的答案似乎不只关乎他一个人。
我是一个扭曲的人,是个连自己的母亲都无法信任的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知道别人所遮掩的真实想法呢?是通过表情、声音,还是躲闪游离的视线,或者话语?如果一切都是谎言,我要怎么办?万一心脏上被背叛捅出的伤口流血不止,我要怎么办?我已经受够了在家中一个人四处游荡,找寻那早已消失殆尽的母亲的身影。不停地拉开门、关上门,不停地确认房间里有没有人,每一个瞬间都让人恐惧。对所有人始终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为的就是避免自己再次落得这样的下场。
但是,芳和先生和我不一样。他的想法之所以让人惧怕,是因为他从没有过丝毫的动摇,坚信戒指一定就在某个地方,所以,一次又一次,天天走在铁轨上。他为什么会如此无条件地信任她呢?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他却可以如此地去相信一个人呢?
如果知道自己遭到了背叛,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又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还有那个为了鸣海玛莉亚而上吊的男人。她的手指上没有戒指。在知晓了这个事实之后,他还会一个人在黑暗之中无所畏惧地寻寻觅觅吗?
我凝视着玻璃瓶中的白色手指,其主人是个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女人,手指轻轻摇
晃着,企图带我走向死亡。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指向一个暗无天日、被忧郁吞噬的世界。那一定是错觉吧,我竟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柿子味——一股缠绕心头、让人惶恐的不祥气味。
我拿着玻璃瓶走出房间,坐在玄关穿鞋。正在洗碗的姐姐问我要去哪儿,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来到了等等力陆桥,带着装在瓶子里的她,一起来了。我用力甩了甩装着鸣海玛莉亚手指的瓶子,准备从栏杆那里丢出去。
已经不能再将她留在我身边了,我暗自思忖。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她牵着鼻子,最后只能去往她所在的地方。现在对我而言,她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已经不重要了。我不能再去担心芳和先生如果找到那根手指的话会怎么样,我只想摆脱鸣海玛莉亚的影子,忘记寻找她的男人,逃到一个不需要和任何人有情感往来的安全地带。
但是,我不能像丢棒球一样直接把她扔出去。我抱着装着她的瓶子蹲了下来,双膝砸到了桥面。脑袋里仍罩着一层薄雾,视野朦胧地摇晃着。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海面一般左右倾斜,我拼命地抓住玻璃瓶,不让它被扔出去。在旁人的眼中,我一定像个婴儿一般,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路过的警官拍拍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我抱着沉有鸣海玛莉亚手指的瓶子勉强地站了起来,摇摇头。回到家,我再度将玻璃瓶藏进抽屉里,钻进棉被里,忍受着侵入体内、肆意乱窜的恶寒。
第二天是十月六日。
当天是工作日,我一如既往地必须去上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姐姐的身上,她正在往面包上抹橘子酱。我离开家走向车站,搭上了电车。但是那一天,我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就觉得难受,不时恶心作呕。电车内拥挤不堪,没有座位,我便只好在人堆里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我拼命地抓住最后仅存的意识,望向车窗外。车内攒动的人头,让我差点吐了出来。
形形色色的噩梦在我钝痛的脑海中来回闪现。我闭上双眼,黑暗里,我看到那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像只蛆虫般蠕动着。我把手伸进口袋,本不该在那里面的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又兀自出现,钩上了我的手指。我捕捉到一声猫叫,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只见那只白猫用它鲜红的舌头,怜爱地舔舐着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可是电车内不可能有猫,一眨眼,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试图摆脱这些噩梦,专注地看起窗外的景色。通过等等力陆桥之前的景色飞快掠过窗外,各式各样的建筑物背对着铁丝网整齐地排列着,还有刷着深蓝色油漆的外墙。那栋房子应该就是音像店吧。蓝色的墙面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突然让我想到了什么。
蓝色的墙壁……
映在眼中的那个颜色让我顿感紧张。
蓝色的墙壁怎么了?
我敲打着自己半梦不醒的脑袋,向自己问道。我努力挖掘着记忆深处,迫使自己从脑海的薄雾中扯出一段记忆。那是将鸣海玛莉亚的手指浸泡在福尔马林里之前的事情。她的手指侧面沾着的,是同刚才一样的蓝色油漆。
是电车碾过她身体的那一瞬间,手指飞向半空中,然后碰到那面墙所造成的吗?当时,才刚刷上油漆,还没有干,所以,油漆才会沾到手指上。
果真是这样吗?
我再度质疑起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没错,就是那样。
当时所发生的,就是这样不可能的事情!
电车穿过等等力陆桥。驶入桥洞时,窗外瞬间暗了下去,玻璃窗变成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是我,还有一个站在我背后的女人。那个女人紧靠着我站着,奇怪的是,她左手的无名指不见了。清晨的阳光再次射进车厢内,她也不见了踪影。我刚想回头确认背后是否有人,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倒了下来。眼前一片炫白,四周的骚动也渐渐远去。在昏死过去的那一瞬间,只听到身底的电车传来“咣当、咣当”声,有节奏地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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