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43章 摄政(一)
萧砚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小楼前的众人久久注视着,俱是沉默。
旁边一处厢房门打开了些,张贞娘怯怯的探出头来,小声道:“萧郎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有人想搭理她,但半晌后,个子不高的骆小北便高高昂起下巴,大声道:“天底下,谁能让君侯有事?连皇帝在君侯面前,都只能乖乖听话!”
张贞娘被吓得脸色一白,她可知道朱温还在楼上,却见这小楼前后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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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安乐阁,萧砚翻上来时的坐骑,左右甲士簇拥着他,连同敬翔、朱友贞在内,都只是向外出去。
“殿下已得诏书,尔等守候在此间拱卫皇帝。”
萧砚没有再戴那面甲,只是对着安乐阁外的数千乱军冷面大声道:“代本将破了鬼王一党的乱军,今夜之事便可倾定,尔等俱有赏赐,或编入禁军、或领赏回乡,朝廷皆凭你等所愿,徭役一事,今夜过后,便就此作罢!”
迎在最前面的史弘肇、李莽乃至丁昭浦等人俱是一惊,而史弘肇连同大多数为徭役组成的乱军则只是大喜,纷纷振奋高呼起来。
萧砚对史弘肇、李莽等人点了点头,不再有什么吩咐,一扯缰绳,从乱军让出的大道中策马而过,而无数双眼睛都只是望着他,或仰慕、或敬佩……不足而一。
朱友贞有些颤栗,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若非敬翔托了他一把,只怕要在几千人面前丢一个大脸。
而数骑拱卫着萧砚直直向南而去,敬翔目光复杂的看着萧砚孤骑一人在前的背影,迟疑了下,打马追了上去。
左右甲士要阻拦他,萧砚却头也不回道:“让敬相过来。”
敬翔便趋马至萧砚身旁,犹豫半晌,沉声道:“三年前在汴京挟持老夫的,是不是你?”
萧砚回过头,看着敬翔,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道:“那么,敬相现在如何看我?”
敬翔摇了摇头,他答不出来。
萧砚便哈哈一笑,重重的一夹马腹,径直南去,直接抵达皇城朱雀门下。
眼见他似要出皇城而去,朱友贞脸色大白,急忙道:“国公、国公!城外俱是朱友文那厮的乱军,我等出去是为何啊?”
萧砚头也不回,更是懒得理朱友贞的废话,而朱雀门虽被人缓缓打开,萧砚却并不马上策马出去,而是直接骑着马,带着朱友贞、敬翔二人沿着马道登上城楼。
其实,便是还未上城楼,敬翔二人便已看见了朱雀门外的动静。
对比城南以及各处都在呼喊的乱声,在朱雀门外,另有一道声音卷动而来。
杂沓且沉重的马蹄声,不徐不缓的敲击在龙津桥的石板上,宽阔的街道之中,唯有这一道声音。
隆隆的火把绵延出去,与马蹄和石板间的火星交相辉映,在这刺眼的光芒中,便显出了数百骑的身影。
萧砚翻下马背,走到城楼正中,负手看着这约莫七八百骑的身影缓缓而来,停驻在朱雀门外。
这数百骑,全是重甲骑士,胯下坐骑极为高大,全部都披马铠,粼粼层层的甲叶泛着火光,配着肌肉发达的战马,行进间仿若一座座碉堡。
河北全部,萧砚能搜拢的东西,全部装配给了定霸都,而定霸都当中,又属这数百骑最为骁锐,是为具装骑兵,此刻马背上的骑士都已放下面甲,只有杀气腾腾的两个眼珠子从洞孔中可以看见,每名甲士都是虎背熊腰,血腥尤重。
而在这些骑士的最前面两排,都是手持丈八的马槊,此时高高举起,槊尖尤自滴着血,显然是一路从南熏门杀至此处,其后各式兵刃不一,或枪矛、或偃月刀、或厚重铁棍、狼牙棒,尽数层层叠叠的绵延出去,在火光反映下射出森然杀气。
莫说是朱友贞,连敬翔都被震慑住,二人一左一右站在萧砚两侧,喉结耸动,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萧砚便只是负手站在那里,远远看着自己麾下的这七八百虎贲,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敬翔二人不敢问,同样只是默然而立。
至于朱雀门外一路踏穿任何阻拦之敌的骁勇骑士们,更是唯只有沉默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天色放亮,城南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此处,那七八百虎贲便将手中火把齐齐扔进龙津桥下的汴河当中,而后不紧不慢的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最当先的两排骑士拾起马槊,夹在腋下,仍然沉默。
很快,龙津桥南便有一骑疾驰而至,远远大呼:“本将乃博王麾下,勤王军将至,速开城门,博王亲来护驾君前,速开……”
那骑很快便止声了,错愕立在原地。
而在他其后,便有成千上万的人潮涌来,当其中各样旗帜都有,仿若人山人海,但似乎又在一瞬间,全城都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龙津桥左右的数百铁骑,戛然而止。
同样,更有无数人望见那城楼上的人,望着那一负手而立,左右二人在他的气势下形同喽啰的那人。
“我是萧砚。”
一道声音突然响彻全城,这一携了内力的声音传了极远极远。
人潮哗然,但还未有人反应的来,便又听见萧砚淡淡出声:“我奉诏定乱,诏书至此,尔等或乱军、或勤王军,当下跪地听诏者,稍后尚可免死。”
而他甫一说完,人潮汹涌不提,便当即见一骑策出,其人遥指城楼,大声发笑。
“萧砚,你这乱臣贼子,岂敢言奉诏?可识得博王亲至?汝一介乱党,当下出城束手就擒,博王亦尚能恕你党羽无罪!而若执迷不悟,莫等禁军入城再言后悔!”
“那是崔钰?”敬翔喃喃道。
“正是崔钰那个贱婢!”朱友贞勃然大怒,指着那乱军前耀武扬威的人影,怒道:“国公,此人数次谋害你,切记要让此人千刀万剐!”
而在崔钰身后,便有一道内着蟒袍外披甲胄的骑马之人,可谓威风凛凛,正执缰远眺此方,显然便是朱友文了。
在见到城楼上未有应答后,崔钰冷笑一声,环顾身后左右道:“陛下为萧砚、朱友贞等奸党胁迫,当下入城救陛下脱困者,博王俱有重赏!”
但不待他说完,便听城楼上传来萧砚的笑声:“谁说我胁迫陛下?圣旨、敬相皆在此,你等,才是乱党。”
他探手一伸,旁边朱友贞便急道:“敬相,圣旨、圣旨!”
敬翔心下一凝,从怀中取出明晃晃的圣旨,刚展开要肃穆念出,却听萧砚突然大声询问:“敬相,这圣旨可是陛下亲手所拟?”
城下乱军中,早已有人识出敬翔的身影,当即交头接耳起来,不少混迹在其中的禁军大将都是迟疑。
朱友文脸色一冷,亲眼看到敬翔点了点头。
而后,成千上万的眼睛便看见萧砚探手一拿,将圣旨从敬翔手中扯过去,而后径直展开,冷眼在其上一扫,随即丝毫不理敬翔错愕的表情,大声念出。
“皇帝臣温,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朕德行有亏,内不查博王、郢王奸党,外不御岐晋兵祸,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嫡子朱友贞,品行端正,甚得朕望,今唯尔有禅,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梁世享。”
“所谓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羣臣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无统,嫡子朱友贞着即位于大统,朕即避享禁中,潜行修炼仙术,不问国事。”
“平乱一事,及国朝安稳,尽数交与天策上将军、诸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天下兵马大元帅萧砚萧卿佐之。”
萧砚合上圣旨,凌厉的冷眸瞬间扫过万千人影。
“钦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