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苍天救我，我必敬...(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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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昭轻轻拍着霍檀的肩膀,等霍檀不再流泪，才弯腰把他扶起来。p>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霍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肃穆。p> 崔云昭见他情绪尚可,便吩咐夏妈妈领着人去后院，看看仆妇们都如何了，又让邢妈妈命人把前院打扫干净。p> 最后她看向一脸悲伤的平叔。p> “平叔，”崔云昭叹了口气，“棺椁和后事的加紧办。”p> 平叔一直在后院，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此事不能声张,便道：“少夫人放心，我会谨慎办好。”p> 崔云昭这才松了口气。p> 她看了一眼霍檀，对堂屋点了点头,然后才来到泣不成声的霍新枝身边。p> “阿姐。”p> 霍新枝点点头，她满脸是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紧紧握住了崔云昭的手。p> 崔云昭牵着她,陪着她一起回到了堂屋里。p> 家里的下人动作很快,前院本就有厚厚的积雪，鲜血落在上面确实刺目，可若把雪都轻扫干净，就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p> 来无影，去无痕。p> 崔云昭看着干净的院落，微微松了口气。p> 她让两人坐下，然后才来到门边,看着急匆匆赶回来的夏妈妈。p> “后院的仆妇都被用了蒙汗药,都晕倒了,唯独木婆子被打了后颈，受了伤。”p> 崔云昭点头，低声说：“你先把他们安顿去后厢，请了大夫来看一看，直接从后门进，莫要声张。”p> 夏妈妈便说：“少夫人放心便是。”p> 夏妈妈刚走，邢妈妈就来了。p> “少夫人，老夫人和二少爷已经安顿在佛堂里，是否要让人收殓，换上寿衣。”p> 邢妈妈也在家里伺候了两年，不说对主家多有感情，但看着霍成樟这么个少年郎忽然离去，心里也很是难受。p> 崔云昭叹了口气。p> 她道：“老夫人那边的寿材和寿衣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可十一郎的却没有准备过，我已经让平叔去办了。”p> 她想了想，问：“邢妈妈，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老夫人的收殓可否请你跟夏妈妈亲自办？十一郎的事，我让宿大宿二来办，他们还算稳妥。”p> 邢妈妈很稳重，这两年来，崔云昭看在眼里，对她也多有倚重。p> 此刻邢妈妈就显得很老练了。p> “少夫人放心，一切有我，方才看到事情的仆妇不多，只有枝娘子身边的如娘，我会叮嘱她，她也很懂事。”p> 方才看到事情的，除了崔云昭身边的两名丫鬟，就是平叔、孟如娘和邢妈妈三人，因为昨日家里闹腾到很晚，今日主家又都出门逛庙会，故而院落里反而没有几名仆从当差。p> 崔云昭松了口气。p> “好，有劳你了。”p> 邢妈妈便立即就去忙了。p> 等安排完这些，崔云昭才回过神我有要事。”p> 她回到堂屋落座时，霍新枝也刚慢慢收住眼泪。p> 她眼睛通红看着霍檀，最终叹了口气。p> 等崔云昭回：“皎皎，多谢你。”p> 要不是有崔云昭，今日的事恐怕不好善了。p> 还好她反应迅速，立即让人收殓尸身，否则就那么摆在前院，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p> 崔云昭不知道霍新枝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她这般难过，便问：“阿姐，你……”p> 霍新枝苦笑一声。p> “我大概都猜到了，”她说到这里，哽咽一声，最终狠狠道，“他活该。”p> 这三个字真是又气又恨，恨铁不成钢就是这个意味。p> 可在这恨里，其实也有着疼惜和难过。p> 此时跟前世不同，霍成樟除了今日，尚且未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所以霍新枝除了恼恨，也没有更多的情绪了。p> 人都已经死了，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讲。p> 霍新枝低头擦了擦眼泪，最终说：“九郎，难为你了。”p> 这件事里最难做的就是霍檀。p> 霍檀眼睛泛红，人却倒还算精神，他一直沉默坐在那，看着崔云昭忙碌。p> 现在崔云昭回到他身边，他神情才微微一松，没有方才那么紧绷。p> “我无事，阿姐，我没受伤。”p> 沉默片刻，霍新枝问：“阿娘回？”p> 霍檀沉默片刻，同从崔云昭对视一眼，夫妻两个异口同声：“照实说。”p> 有些事是不能隐瞒的，霍檀也不希望对家人隐瞒。p> 霍新枝叹了口气，最终道：“好。”p> 三个人就静默坐着，等了两刻之后，林绣姑就领着一双儿女回来了。p> 她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身上还有刚刚出门玩过的喜悦，眼眸里都是笑。p> 只不过当她踏入屋舍，看着面色难看的三个人，她才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p> 林绣姑犹豫片刻，正想让霍成朴和霍新柳回去，就听霍檀道：“一起听吧。”p> 堂屋门一关，遮挡了外面的天光，也把最明媚的晴天隔绝在外。p> 事情是由霍檀开头的，后由崔云昭和霍新枝补充，整件事情用了不到一刻就说完了。p> 等他们说完，林绣姑就一直呆愣愣的。p> 霍新柳已经哭了起来，霍成朴也沉默地流着泪，可林绣姑却没有哭。p> 她的沉默无声而剧烈。p> 呼吸亦是沉重的。p> 堂屋里一时间只有霍新柳的细弱哭声。p>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崔云昭才听到林绣姑的叹息声。p> “这样啊。”p>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林绣姑的眼泪如瀑。p> 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用衣袖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p>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你们想想那么脆弱。”p> 林绣姑声音很轻，很低，却又有一种母亲的温柔。p> “十一郎的性子太拧了，我一早就知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没有管教好他，我对不住十一郎，更对不住九郎。”p> 林绣姑一边流泪一边说。p> 说到这里，她又倏然笑了一下。p> “从小我就经历了很多事，父亲没了，母亲也走了，我跟着奶奶和哥哥成了流民，后来哥哥为了保护我死了，奶奶也把干粮让给了我，最后衰弱而死。”p> 林绣姑的声音慢慢响着，让人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p> “人人都说我是孤寡命，可我从来不信命，一直努力活着。后来嫁给你们父亲，我过得很幸福，你们看，我确实不是孤寡命。”p> “可能人是不能一直幸福的，总要失去什么，才能得到更多，这跟命数无关。”p> “你们的大哥刚生下来没几日就夭折了，后来公爹也死了，你们父亲也战死，我伤心难过，可是于事无补。”p> “就是因为我的伤心，才让枝娘遭遇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让九郎小小年纪承担家业，说起来，是我太过懦弱。”p> 霍檀忍不住开口：“阿娘。”p> 林绣姑对他摇了摇头：“咱们家是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尤其是九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艰难才把我们从泥沼里重新拽出来。”p> “作为弟弟，十一郎应该敬仰兄长，心疼兄长，以兄长为榜样努力，而不是嫉妒怨恨他。”p> 林绣姑慢慢止住了眼泪。p> “他今日少年夭折，全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p> 林绣姑说到这里，目光慢慢看向霍新枝、霍新柳和霍成朴。p> 她研究依旧很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嘴唇也苍白无色。p> 崔云昭能明白她骤然失去儿子的痛苦，可此刻的林绣姑却又是那么清醒和坚强。p> 她在用霍成樟的死，为霍檀扫清家里最后的障碍。p> 她以此训诫其他孩子，让他们安守本分，不要像霍成樟一样作茧自缚。p> 此刻，崔云昭心里越发敬佩林绣姑。p> 她或许有过脆弱和逃避的时候，可当她能站起来后，她就是最坚强的母亲。p> 她在用全力保护所有的孩子。p> 霍檀的前路已经势不可挡，以后不知道会走到什么位置，她现在把话说开，提前训诫其他孩子们，就是为了以后一家和睦。p> “我不想再有一个十一郎了。”p> 说到十一郎三个字，林绣姑再度泪如雨下。p> 她哽咽地道：“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你们可怜可怜我，不要再让我失去了，好吗？”p> 霍新柳已经哭得泣不成声。p> 霍成朴流着眼泪看母亲，又看了看兄长，干脆地站起身来，在林绣姑面前跪了下去。p> “阿娘，我们都听你的，也都听阿兄的。”p> 紧接着，霍檀等人一起起身，跪在了林绣姑的面前。p> “阿娘，谨遵教诲。”p> 林绣姑勉强笑了一下，说：“好，好，都起来吧。”p> 把话说完，林绣姑似乎也放松了一些。p> 她红着眼睛看向霍檀，又看了看霍新枝，有些犹豫：“你们祖母病了两年多，此刻过世谁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十一郎，要如何说？”p> 霍檀看向母亲。p> 林绣姑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期许，也没有任何癫狂和偏执，她依旧是清明的。p> 她没有崩溃。p> 霍檀正要说话，林绣姑就又开口了。p> “九郎。”p> “九郎，无论你如何安排，我都不会怪你，毕竟是十一郎有错在先，”她顿了顿，语气很坚定，“但此事绝对不能影响你，影响你的未来。”p> “所以你放手去做。”p> 崔云昭心里一松，却也跟着叹了口气。p> 霍檀应该早就有了决断，此刻听到林绣姑的话也不再犹豫，直接便道：“今日十一郎会跟随巡防军外出巡防，偶遇山匪，为保护百姓战死。”p> 这个死法是相当体面的。p> 不仅

给了霍成樟最后的脸面，也给霍家增添一抹荣光。p> 一门父子皆战死的家族，可以称得上是满门忠烈了。p> 林绣姑没有埋怨霍檀利用霍成樟的死，反而有些欣慰，她浅浅呼了口气：“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p> 话说完了，众人便想都离开，让林绣姑独自一人安静一会儿，但林绣姑却忽然开口了。p> “九郎，皎皎，你们留下，我有话要说。”p> ————p> 崔云昭心跳有些快。p> 她隐约猜到林绣姑要说要紧事，于是同霍檀对视一眼后，夫妻两个前去关上房门，又重新回到林绣姑的身边。p> 林绣姑看了看紧闭的堂屋房门，对两人招招手：“咱们去里面说。”p> 崔云昭上前扶住她，才发现林绣姑手心冰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p> 她无奈地笑了笑，被霍檀和崔云昭撑着才勉强站起身，低声道：“老了，不中用了。”p> 崔云昭柔声安慰她：“阿娘，以后家里还得靠您呢，有您在，咱们就有主心骨。”p> 等在屋里坐下，林绣姑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了你们，我也不会那么早走的。”p> 回到了卧房，林绣姑的精神好了一些。p> 崔云昭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林绣姑也端起来慢慢喝了。p> 等喝完了茶，林绣姑才开口：“你们阿姐性格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她却是坚强而正直。”p> “柳儿天资不佳，单纯懵懂，不懂那些大是大非，我只求她以后做个快快乐乐的人，吃饱穿暖，就足够了。”p> “十二郎。”p> 说到霍成朴，林绣姑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p> “十二郎最像九郎，最是善良正直，也努力勤勉，最要紧的是，他聪明也懂事，很尊敬你们。”p> 家里剩下的这三个孩子，林绣姑一一说过。p> 她顿了顿，才道：“对于他们，我还是放心的，对于九郎，我就更放心了。”p> 她没有说霍成樟。p> 林绣姑说到这里，终于叹了口气。p> “你们心里早就有疑惑了吧？为何老太太那么不待见九郎，连带着对皎皎都很冷淡，没做一件好事。”p>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霍檀对崔云昭点点头，崔云昭才轻声细语的说：“可能因为长孙夭折，让她喜欢不起来夫君。”p> 林绣姑摇了摇头。p> “作为长辈，作为母亲，不喜欢和狠毒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一个母亲和祖母是不可能憎恶怨恨自己的骨肉至亲的。”p> 崔云昭心中狂跳。p> 冥冥之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p> 果然，林绣姑缓缓抬头看向霍檀。p> “有些事与其一直猜测，还不如明明白白说清楚。”p> “我生你大哥的时候伤了身，大夫说很难再有孕，当时你们阿姐年纪小，又病了，家里日子很难过。”p> “当时老太太对长孙寄予厚望，眼见孩子没了，就有些气不过，整日里拿我出气。”p> 以老太太的秉性，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来。p> “那时候你们父亲要经常外出征战，他怕我在家里日子艰难，当时就想先从霍家抱养个孩子回来，过继成为嗣子，这样一来，那家人也会关照我。”p> 霍展真是好丈夫，好父亲。p> 霍檀神情也有些动容。p> 他紧紧攥着拳，崔云昭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安抚他的紧张。p> 霍檀从来不会这么紧张的，崔云昭明白，他自己也已经猜到了什么。p> 林绣姑的目光干净，她一直看着霍檀，眼眸里只有纯粹的慈爱。p> “下定决心之后，你们父亲就去禀报了你们祖父，然后我同他就一起外出，去守心寺上香，想要求签，看事情是否能顺利。”p> “就在我们去上香那一日，寺里的小沙弥说，前日里有人把一个男婴遗弃在了寺院门前。”p> 霍檀心头一跳，双手都跟着颤抖起来，崔云昭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紧紧攥着霍檀的手。p> 林绣姑依旧那样慈爱地看着霍檀。p> “当时小沙弥说那孩子是个早产儿，很孱弱，寺里用米汤很难养活，主持挺难过的。”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我跟你父亲需要一个儿子的时候，他就从天而降。”p> “那个孩子就是你。”p> 林绣姑似乎回忆起当年的时光，脸上慢慢有了些笑容。p> 能看得出来，此刻她是无比放松的。p> 整个人也从霍成樟的死里解脱出来。p> “当时我跟你父亲动了恻隐之心，便去看了看你，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多瘦小。”p> “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里，单薄又脆弱，可我一眼就喜欢上了。”p> “你跟大郎是那么像，似乎就是大郎重新回到我身边一样。”p> 林绣姑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p> 但这一次，眼泪却是喜悦的。p> “你那时候太脆弱了，一直在庙里养着不行，我跟你父亲当即就把你抱回了家，你们父亲到处买牛乳和羊乳，磕磕绊绊把你拉扯起来了。”p> “那个时候，哪里都不太平，我们问过守心寺的住持，他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为防万一，我跟你们父亲做了一场戏，假装你是我生的。”p> “还好你那时候瘦小，又是早产，我装了两个月，就说你出生了，我知道外人可能会有些怀疑，但我们一口咬定你是亲生，你父亲又给你上了族谱，你们祖父也点头同意了，众人便也都信了。”p> “后来日子久了，人们就忘记了这件事，只有左邻右舍的邻居偶尔会提起，不过那时你们父亲已经身居高位，便无人敢多话了。”p> 这样的年月，捡孩子是常有的事情，但上了族谱，认为自家人的并不算多，大多数都当成养子来记名。p> 林绣姑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看向霍檀。p> “九郎，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年。”p>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顾老太太对霍檀这般厌恶，厌恶到恨不得他去死。p> 崔云昭此刻却有更深的明悟。p> 他终于知道，为何今生的霍成樟会忽然动手，为何前世的霍成樟会对霍檀下毒。p> 就因为霍檀不是亲生的。p> 他怕以后霍檀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他无法从霍檀那里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卸掉了所有心理的障碍之后，果断先下手为强。p> 如此一得通了。p> 崔云昭心里微微叹气，她偏过头，看向眼眸发红的霍檀。p> 今日霍檀连遭大事，心绪难平，眼睛一直都是红的。p> 崔云昭心疼他，此刻却又不好多言。p> 事关霍檀的出身，事关多年的恩情，霍檀需要自己慢慢定下心神。p> 霍檀红着眼看向林绣姑。p> 片刻后，他站起身，直直给林绣姑跪了下去。p> “阿娘，多谢你给了我新生。”p> 没有霍展和林绣姑，霍檀可能早就已经死了。p> 他会是乱世之中最微不足道的弃婴，本可能无声无息死去。p> 霍檀眼角有泪，慢慢滑落脸颊。p> “阿娘，年少时我生病，您跟父亲衣不解带照顾我，倾尽家财用最好的药，后来我长大了，您照顾我无微不至，父亲教导我耐心仔细，我同阿姐一起，从来没有任何分别。”p> 霍檀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出身，因为从小到大，他都跟亲生孩子一般无二。p> 就因为霍展和林绣姑从来都没有偏心过，所以霍檀根本就不会往出身上怀疑。p> 明明是最简单猜到的事情，却因为林绣姑和霍展的慈爱而掩盖了真相。p> 霍檀声音都是哽咽的。p> “阿娘，无论我是不是您跟父亲亲生，你们就是我的父母，阿姐、柳儿和十二郎，就是我的兄弟姐妹。”p> 二十二年的情分，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抹杀。p> 感情是实实在在的，亲情也是实实在在的。p> 林绣姑泣不成声，她弯腰想要扶起霍檀，可霍檀却膝行两步，来到她身前。p> 他握住母亲的手，一如年少时。p> “阿娘，多谢你养育我长大。”p> 林绣姑哭声呜咽：“傻孩子。”p> 崔云昭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如释重负，却又为霍檀高兴。p> 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他们都是一家人，从今往后，彼此之间只怕会更加亲密无间。p> 林绣姑握着儿子的手，声音平缓而低沉：“当年我们问过守心寺的住持，住持说你的襁褓很破旧，身上什么信物都没有，根本不知你的出身，至于你的亲生父母，也无从得知了。”p> 霍檀却摇了摇头。p> 他紧紧握着林绣姑的手，言辞恳切：“阿娘，我不需要亲生父母，他们将我遗弃，便断了骨肉亲情，我已经有自己的父母了。从小到大，我都很幸福，不能再要更多。”p> “当年战乱，弃婴无数，我只是其中之一，我能成长至今，同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关系，只因父亲和母亲的养育和教导，才有今日的我。”p> 说到这里，霍檀养着头对林绣姑笑了：“阿娘，你骄傲吗？”p> 林绣姑又哭了。p> 不过这一次，她脸上多了几分笑容。p> 卧房里的气氛慢慢好转，林绣姑还是拽起了霍檀，道：“这件事，就你们夫妻二人知晓便好，不要告诉他们。”p>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明日还要治丧，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下午家里就要忙了。”p> 林绣姑叹了口气：“好好送他们最后一程吧。”p> 从正房出来，夫妻两个沉默回到了东跨院。p> 等回到卧房，房门一关，霍檀转身就抱住了崔云昭。p> 他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崔云昭整个人揉进骨血里。p> 崔云昭此刻才明白，为何林绣姑一并告诉她真相。p> 因为霍檀需要有人可以

倾诉。p> 霍檀抱了她很久，久到崔云昭都分不清时辰，霍檀才微微松了松她。p> “皎皎，我没想到。”p> 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结果。p> 崔云昭轻轻拍着霍檀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了霍檀疼痛的心。p> “因果循环，世事无常。”p> 崔云昭柔声道：“梵音，你看父亲给你起的表字，也是希望你不要忘记守心寺的恩情。”p> “檀香萦绕，梵音徐徐，冥冥之中，神佛保佑。”p> “你如此幸运，即便被人遗弃，也得如此好的父母，也得这样幸福的童年，梵音，”崔云昭的声音温柔，稳稳拖住了霍檀下坠的心房，“苍天如此眷顾你，或许就是为了让你拯救天下苍生。”p> “为了过世的父亲，为了慈爱的母亲，也为了家里姐妹兄弟，梵音，我们可以坚定走到最后的。”p> 霍檀缓缓舒了口气。p> “是，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的。”p> “苍天救我，我必敬天。”p> 作者有话要说p> 晚安，明天见~p> 这个点估计宝子们都猜到了，大家都好厉害哈哈~p> 崔云昭轻轻拍着霍檀的肩膀,等霍檀不再流泪，才弯腰把他扶起来。p>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霍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肃穆。p> 崔云昭见他情绪尚可,便吩咐夏妈妈领着人去后院，看看仆妇们都如何了，又让邢妈妈命人把前院打扫干净。p> 最后她看向一脸悲伤的平叔。p> “平叔，”崔云昭叹了口气，“棺椁和后事的加紧办。”p> 平叔一直在后院，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此事不能声张,便道：“少夫人放心，我会谨慎办好。”p> 崔云昭这才松了口气。p> 她看了一眼霍檀，对堂屋点了点头,然后才来到泣不成声的霍新枝身边。p> “阿姐。”p> 霍新枝点点头，她满脸是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紧紧握住了崔云昭的手。p> 崔云昭牵着她,陪着她一起回到了堂屋里。p> 家里的下人动作很快,前院本就有厚厚的积雪，鲜血落在上面确实刺目，可若把雪都轻扫干净，就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p> 来无影，去无痕。p> 崔云昭看着干净的院落，微微松了口气。p> 她让两人坐下，然后才来到门边,看着急匆匆赶回来的夏妈妈。p> “后院的仆妇都被用了蒙汗药,都晕倒了,唯独木婆子被打了后颈，受了伤。”p> 崔云昭点头，低声说：“你先把他们安顿去后厢，请了大夫来看一看，直接从后门进，莫要声张。”p> 夏妈妈便说：“少夫人放心便是。”p> 夏妈妈刚走，邢妈妈就来了。p> “少夫人，老夫人和二少爷已经安顿在佛堂里，是否要让人收殓，换上寿衣。”p> 邢妈妈也在家里伺候了两年，不说对主家多有感情，但看着霍成樟这么个少年郎忽然离去，心里也很是难受。p> 崔云昭叹了口气。p> 她道：“老夫人那边的寿材和寿衣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可十一郎的却没有准备过，我已经让平叔去办了。”p> 她想了想，问：“邢妈妈，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老夫人的收殓可否请你跟夏妈妈亲自办？十一郎的事，我让宿大宿二来办，他们还算稳妥。”p> 邢妈妈很稳重，这两年来，崔云昭看在眼里，对她也多有倚重。p> 此刻邢妈妈就显得很老练了。p> “少夫人放心，一切有我，方才看到事情的仆妇不多，只有枝娘子身边的如娘，我会叮嘱她，她也很懂事。”p> 方才看到事情的，除了崔云昭身边的两名丫鬟，就是平叔、孟如娘和邢妈妈三人，因为昨日家里闹腾到很晚，今日主家又都出门逛庙会，故而院落里反而没有几名仆从当差。p> 崔云昭松了口气。p> “好，有劳你了。”p> 邢妈妈便立即就去忙了。p> 等安排完这些，崔云昭才回过神我有要事。”p> 她回到堂屋落座时，霍新枝也刚慢慢收住眼泪。p> 她眼睛通红看着霍檀，最终叹了口气。p> 等崔云昭回：“皎皎，多谢你。”p> 要不是有崔云昭，今日的事恐怕不好善了。p> 还好她反应迅速，立即让人收殓尸身，否则就那么摆在前院，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p> 崔云昭不知道霍新枝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她这般难过，便问：“阿姐，你……”p> 霍新枝苦笑一声。p> “我大概都猜到了，”她说到这里，哽咽一声，最终狠狠道，“他活该。”p> 这三个字真是又气又恨，恨铁不成钢就是这个意味。p> 可在这恨里，其实也有着疼惜和难过。p> 此时跟前世不同，霍成樟除了今日，尚且未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所以霍新枝除了

恼恨，也没有更多的情绪了。p> 人都已经死了，多余的话也不必多讲。p> 霍新枝低头擦了擦眼泪，最终说：“九郎，难为你了。”p> 这件事里最难做的就是霍檀。p> 霍檀眼睛泛红，人却倒还算精神，他一直沉默坐在那，看着崔云昭忙碌。p> 现在崔云昭回到他身边，他神情才微微一松，没有方才那么紧绷。p> “我无事，阿姐，我没受伤。”p> 沉默片刻，霍新枝问：“阿娘回？”p> 霍檀沉默片刻，同从崔云昭对视一眼，夫妻两个异口同声：“照实说。”p> 有些事是不能隐瞒的，霍檀也不希望对家人隐瞒。p> 霍新枝叹了口气，最终道：“好。”p> 三个人就静默坐着，等了两刻之后，林绣姑就领着一双儿女回来了。p> 她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身上还有刚刚出门玩过的喜悦，眼眸里都是笑。p> 只不过当她踏入屋舍，看着面色难看的三个人，她才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p> 林绣姑犹豫片刻，正想让霍成朴和霍新柳回去，就听霍檀道：“一起听吧。”p> 堂屋门一关，遮挡了外面的天光，也把最明媚的晴天隔绝在外。p> 事情是由霍檀开头的，后由崔云昭和霍新枝补充，整件事情用了不到一刻就说完了。p> 等他们说完，林绣姑就一直呆愣愣的。p> 霍新柳已经哭了起来，霍成朴也沉默地流着泪，可林绣姑却没有哭。p> 她的沉默无声而剧烈。p> 呼吸亦是沉重的。p> 堂屋里一时间只有霍新柳的细弱哭声。p>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崔云昭才听到林绣姑的叹息声。p> “这样啊。”p>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林绣姑的眼泪如瀑。p> 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用衣袖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p>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你们想想那么脆弱。”p> 林绣姑声音很轻，很低，却又有一种母亲的温柔。p> “十一郎的性子太拧了，我一早就知道，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没有管教好他，我对不住十一郎，更对不住九郎。”p> 林绣姑一边流泪一边说。p> 说到这里，她又倏然笑了一下。p> “从小我就经历了很多事，父亲没了，母亲也走了，我跟着奶奶和哥哥成了流民，后来哥哥为了保护我死了，奶奶也把干粮让给了我，最后衰弱而死。”p> 林绣姑的声音慢慢响着，让人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p> “人人都说我是孤寡命，可我从来不信命，一直努力活着。后来嫁给你们父亲，我过得很幸福，你们看，我确实不是孤寡命。”p> “可能人是不能一直幸福的，总要失去什么，才能得到更多，这跟命数无关。”p> “你们的大哥刚生下来没几日就夭折了，后来公爹也死了，你们父亲也战死，我伤心难过，可是于事无补。”p> “就是因为我的伤心，才让枝娘遭遇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让九郎小小年纪承担家业，说起来，是我太过懦弱。”p> 霍檀忍不住开口：“阿娘。”p> 林绣姑对他摇了摇头：“咱们家是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尤其是九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艰难才把我们从泥沼里重新拽出来。”

“作为弟弟，十一郎应该敬仰兄长，心疼兄长，以兄长为榜样努力，而不是嫉妒怨恨他。”p> 林绣姑慢慢止住了眼泪。p> “他今日少年夭折，全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p> 林绣姑说到这里，目光慢慢看向霍新枝、霍新柳和霍成朴。p> 她研究依旧很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嘴唇也苍白无色。p> 崔云昭能明白她骤然失去儿子的痛苦，可此刻的林绣姑却又是那么清醒和坚强。p> 她在用霍成樟的死，为霍檀扫清家里最后的障碍。p> 她以此训诫其他孩子，让他们安守本分，不要像霍成樟一样作茧自缚。p> 此刻，崔云昭心里越发敬佩林绣姑。p> 她或许有过脆弱和逃避的时候，可当她能站起来后，她就是最坚强的母亲。p> 她在用全力保护所有的孩子。p> 霍檀的前路已经势不可挡，以后不知道会走到什么位置，她现在把话说开，提前训诫其他孩子们，就是为了以后一家和睦。p> “我不想再有一个十一郎了。”p> 说到十一郎三个字，林绣姑再度泪如雨下。p> 她哽咽地道：“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你们可怜可怜我，不要再让我失去了，好吗？”p> 霍新柳已经哭得泣不成声。p> 霍成朴流着眼泪看母亲，又看了看兄长，干脆地站起身来，在林绣姑面前跪了下去。p> “阿娘，我们都听你的，也都听阿兄的。”p> 紧接着

，霍檀等人一起起身，跪在了林绣姑的面前。p> “阿娘，谨遵教诲。”p> 林绣姑勉强笑了一下，说：“好，好，都起来吧。”p> 把话说完，林绣姑似乎也放松了一些。p> 她红着眼睛看向霍檀，又看了看霍新枝，有些犹豫：“你们祖母病了两年多，此刻过世谁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十一郎，要如何说？”p> 霍檀看向母亲。p> 林绣姑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期许，也没有任何癫狂和偏执，她依旧是清明的。p> 她没有崩溃。p> 霍檀正要说话，林绣姑就又开口了。p> “九郎。”p> “九郎，无论你如何安排，我都不会怪你，毕竟是十一郎有错在先，”她顿了顿，语气很坚定，“但此事绝对不能影响你，影响你的未来。”p> “所以你放手去做。”p> 崔云昭心里一松，却也跟着叹了口气。p> 霍檀应该早就有了决断，此刻听到林绣姑的话也不再犹豫，直接便道：“今日十一郎会跟随巡防军外出巡防，偶遇山匪，为保护百姓战死。”p> 这个死法是相当体面的。p> 不仅给了霍成樟最后的脸面，也给霍家增添一抹荣光。p> 一门父子皆战死的家族，可以称得上是满门忠烈了。p> 林绣姑没有埋怨霍檀利用霍成樟的死，反而有些欣慰，她浅浅呼了口气：“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p> 话说完了，众人便想都离开，让林绣姑独自一人安静一会儿，但林绣姑却忽然开口了。p> “九郎，皎皎，你们留下，我有话要说。”p> ————p> 崔云昭心跳有些快。p> 她隐约猜到林绣姑要说要紧事，于是同霍檀对视一眼后，夫妻两个前去关上房门，又重新回到林绣姑的身边。p> 林绣姑看了看紧闭的堂屋房门，对两人招招手：“咱们去里面说。”p> 崔云昭上前扶住她，才发现林绣姑手心冰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p> 她无奈地笑了笑，被霍檀和崔云昭撑着才勉强站起身，低声道：“老了，不中用了。”p> 崔云昭柔声安慰她：“阿娘，以后家里还得靠您呢，有您在，咱们就有主心骨。”p> 等在屋里坐下，林绣姑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了你们，我也不会那么早走的。”p> 回到了卧房，林绣姑的精神好了一些。p> 崔云昭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林绣姑也端起来慢慢喝了。p> 等喝完了茶，林绣姑才开口：“你们阿姐性格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她却是坚强而正直。”p> “柳儿天资不佳，单纯懵懂，不懂那些大是大非，我只求她以后做个快快乐乐的人，吃饱穿暖，就足够了。”p> “十二郎。”p> 说到霍成朴，林绣姑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p> “十二郎最像九郎，最是善良正直，也努力勤勉，最要紧的是，他聪明也懂事，很尊敬你们。”p> 家里剩下的这三个孩子，林绣姑一一说过。p> 她顿了顿，才道：“对于他们，我还是放心的，对于九郎，我就更放心了。”p> 她没有说霍成樟。p> 林绣姑说到这里，终于叹了口气。p> “你们心里早就有疑惑了吧？为何老太太那么不待见九郎，连带着对皎皎都很冷淡，没做一件好事。”p>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霍檀对崔云昭点点头，崔云昭才轻声细语的说：“可能因为长孙夭折，让她喜欢不起来夫君。”p> 林绣姑摇了摇头。p> “作为长辈，作为母亲，不喜欢和狠毒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一个母亲和祖母是不可能憎恶怨恨自己的骨肉至亲的。”p> 崔云昭心中狂跳。p> 冥冥之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p> 果然，林绣姑缓缓抬头看向霍檀。p> “有些事与其一直猜测，还不如明明白白说清楚。”p> “我生你大哥的时候伤了身，大夫说很难再有孕，当时你们阿姐年纪小，又病了，家里日子很难过。”p> “当时老太太对长孙寄予厚望，眼见孩子没了，就有些气不过，整日里拿我出气。”p> 以老太太的秉性，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来。p> “那时候你们父亲要经常外出征战，他怕我在家里日子艰难，当时就想先从霍家抱养个孩子回来，过继成为嗣子，这样一来，那家人也会关照我。”p> 霍展真是好丈夫，好父亲。p> 霍檀神情也有些动容。p> 他紧紧攥着拳，崔云昭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安抚他的紧张。p> 霍檀从来不会这么紧张的，崔云昭明白，他自己也已经猜到了什么。p> 林绣姑的目光干净，她一直看着霍檀，眼眸里只有纯粹的慈爱。p> “下定决心之后，你们父亲就去禀报了你们祖父，然后我同他就一起外出，去守心寺上香，想要求签，看事情

是否能顺利。”p> “就在我们去上香那一日，寺里的小沙弥说，前日里有人把一个男婴遗弃在了寺院门前。”p> 霍檀心头一跳，双手都跟着颤抖起来，崔云昭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紧紧攥着霍檀的手。p> 林绣姑依旧那样慈爱地看着霍檀。p> “当时小沙弥说那孩子是个早产儿，很孱弱，寺里用米汤很难养活，主持挺难过的。”p>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我跟你父亲需要一个儿子的时候，他就从天而降。”p> “那个孩子就是你。”p> 林绣姑似乎回忆起当年的时光，脸上慢慢有了些笑容。p> 能看得出来，此刻她是无比放松的。p> 整个人也从霍成樟的死里解脱出来。p> “当时我跟你父亲动了恻隐之心，便去看了看你，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多瘦小。”p> “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里，单薄又脆弱，可我一眼就喜欢上了。”p> “你跟大郎是那么像，似乎就是大郎重新回到我身边一样。”p> 林绣姑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p> 但这一次，眼泪却是喜悦的。p> “你那时候太脆弱了，一直在庙里养着不行，我跟你父亲当即就把你抱回了家，你们父亲到处买牛乳和羊乳，磕磕绊绊把你拉扯起来了。”p> “那个时候，哪里都不太平，我们问过守心寺的住持，他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为防万一，我跟你们父亲做了一场戏，假装你是我生的。”p> “还好你那时候瘦小，又是早产，我装了两个月，就说你出生了，我知道外人可能会有些怀疑，但我们一口咬定你是亲生，你父亲又给你上了族谱，你们祖父也点头同意了，众人便也都信了。”p> “后来日子久了，人们就忘记了这件事，只有左邻右舍的邻居偶尔会提起，不过那时你们父亲已经身居高位，便无人敢多话了。”p> 这样的年月，捡孩子是常有的事情，但上了族谱，认为自家人的并不算多，大多数都当成养子来记名。p> 林绣姑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看向霍檀。p> “九郎，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年。”p>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顾老太太对霍檀这般厌恶，厌恶到恨不得他去死。p> 崔云昭此刻却有更深的明悟。p> 他终于知道，为何今生的霍成樟会忽然动手，为何前世的霍成樟会对霍檀下毒。p> 就因为霍檀不是亲生的。p> 他怕以后霍檀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他无法从霍檀那里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卸掉了所有心理的障碍之后，果断先下手为强。p> 如此一得通了。p> 崔云昭心里微微叹气，她偏过头，看向眼眸发红的霍檀。p> 今日霍檀连遭大事，心绪难平，眼睛一直都是红的。p> 崔云昭心疼他，此刻却又不好多言。p> 事关霍檀的出身，事关多年的恩情，霍檀需要自己慢慢定下心神。p> 霍檀红着眼看向林绣姑。p> 片刻后，他站起身，直直给林绣姑跪了下去。p> “阿娘，多谢你给了我新生。”p> 没有霍展和林绣姑，霍檀可能早就已经死了。p> 他会是乱世之中最微不足道的弃婴，本可能无声无息死去。p> 霍檀眼角有泪，慢慢滑落脸颊。p> “阿娘，年少时我生病，您跟父亲衣不解带照顾我，倾尽家财用最好的药，后来我长大了，您照顾我无微不至，父亲教导我耐心仔细，我同阿姐一起，从来没有任何分别。”p> 霍檀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出身，因为从小到大，他都跟亲生孩子一般无二。p> 就因为霍展和林绣姑从来都没有偏心过，所以霍檀根本就不会往出身上怀疑。p> 明明是最简单猜到的事情，却因为林绣姑和霍展的慈爱而掩盖了真相。p> 霍檀声音都是哽咽的。p> “阿娘，无论我是不是您跟父亲亲生，你们就是我的父母，阿姐、柳儿和十二郎，就是我的兄弟姐妹。”p> 二十二年的情分，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抹杀。p> 感情是实实在在的，亲情也是实实在在的。p> 林绣姑泣不成声，她弯腰想要扶起霍檀，可霍檀却膝行两步，来到她身前。p> 他握住母亲的手，一如年少时。p> “阿娘，多谢你养育我长大。”p> 林绣姑哭声呜咽：“傻孩子。”p> 崔云昭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如释重负，却又为霍檀高兴。p> 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他们都是一家人，从今往后，彼此之间只怕会更加亲密无间。p> 林绣姑握着儿子的手，声音平缓而低沉：“当年我们问过守心寺的住持，住持说你的襁褓很破旧，身上什么信物都没有，根本不知你的出身，至于你的亲生父母，也无从得知了。”p> 霍檀却摇了摇头。p> 他紧紧握

着林绣姑的手，言辞恳切：“阿娘，我不需要亲生父母，他们将我遗弃，便断了骨肉亲情，我已经有自己的父母了。从小到大，我都很幸福，不能再要更多。”p> “当年战乱，弃婴无数，我只是其中之一，我能成长至今，同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关系，只因父亲和母亲的养育和教导，才有今日的我。”p> 说到这里，霍檀养着头对林绣姑笑了：“阿娘，你骄傲吗？”p> 林绣姑又哭了。p> 不过这一次，她脸上多了几分笑容。p> 卧房里的气氛慢慢好转，林绣姑还是拽起了霍檀，道：“这件事，就你们夫妻二人知晓便好，不要告诉他们。”p>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明日还要治丧，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下午家里就要忙了。”p> 林绣姑叹了口气：“好好送他们最后一程吧。”p> 从正房出来，夫妻两个沉默回到了东跨院。p> 等回到卧房，房门一关，霍檀转身就抱住了崔云昭。p> 他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崔云昭整个人揉进骨血里。p> 崔云昭此刻才明白，为何林绣姑一并告诉她真相。p> 因为霍檀需要有人可以倾诉。p> 霍檀抱了她很久，久到崔云昭都分不清时辰，霍檀才微微松了松她。p> “皎皎，我没想到。”p> 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结果。p> 崔云昭轻轻拍着霍檀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了霍檀疼痛的心。p> “因果循环，世事无常。”p> 崔云昭柔声道：“梵音，你看父亲给你起的表字，也是希望你不要忘记守心寺的恩情。”p> “檀香萦绕，梵音徐徐，冥冥之中，神佛保佑。”p> “你如此幸运，即便被人遗弃，也得如此好的父母，也得这样幸福的童年，梵音，”崔云昭的声音温柔，稳稳拖住了霍檀下坠的心房，“苍天如此眷顾你，或许就是为了让你拯救天下苍生。”p> “为了过世的父亲，为了慈爱的母亲，也为了家里姐妹兄弟，梵音，我们可以坚定走到最后的。”p> 霍檀缓缓舒了口气。p> “是，我们可以走到最后的。”p> “苍天救我，我必敬天。”p> 作者有话要说p> 晚安，明天见~p> 这个点估计宝子们都猜到了，大家都好厉害哈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