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七章 司礼尊仪(1/1)

首发：~第三百十七章 司礼尊仪

少晌之后，莫执终于回到了这个小木屋里，他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又擤了擤鼻子，闻了闻自己的双手，他这是在确保自己身上不会有血渍的残留和奇怪的气味。

万事皆宜，可惜身前没有铜镜或者湖面，无法照照自己的脸庞，莫执只得虚空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撩到一半，莫执又想起——这又不是自己的脸，充其量也便是个路人甲乙丙丁，再捉弄头发也没得什么用。于是他也便释然了，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王司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脚步声，不知是她过于入神，还是莫执的轻功已经过于出神入化——当然是前者。

王司仪今日穿的是白色的素衣，那素衣此刻早便如同在灰尘撒泼打滚过一样，在水里拧怕是能拧出三斤浊酿。她的头发原先是及肩飘洒的长发，她似乎是为了干起手活来更利落一点，现在被她拉了些丝线打成了结，旁在发尾。那盘结也打得极为粗糙，就像个大马骡子，完全不像是首丞女儿该有的水平，甚至连他为雨筝打的都还不如……

不过……她所用的丝线，分明是刚刚那猎户留在地上的丝线，那可是用来裹缚过那只“猎豹”的丝线，你竟就直接拿来用了？王司仪啊王司仪，你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呐……

在王司仪的面前，一个一人高的天车已慢慢要成型了，她已筑好了二十根木辐条，呈散花状向四周展开，每根辐条的顶端都已经做好了刮板和水斗。但依徐记的图册，一座天车，以二十四木辐条为宜，轮轴的制作更是要极为考究，这王司仪的工程似乎还有得要忙啊。

莫执抬头望了望远边的山，那就是小二曾告诉过自己的破坟山，那里埋葬了无数的枯骨和魂灵，本来，今日入夜之后，他是准备去这破坟山一趟的，总归能找到些线索，但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冥冥之中，上天把线索送到了他的面前，或者说，有人把线索送到了他的面前。

其实，小二还告诉了自己另一条线索，只不过，那条线索，现在想来，八成也是何府或者叶府丢出来钓钓小鱼苗的诱饵，而且天高路远，想想都觉得累得慌。莫执已经不打算去了。

莫执看着眼前的王司仪一锤一钉一卯地做着她的水车，也不禁与她一样蹲了下来，他拄着自己的下巴，就那么看着王司仪挥洒自己的汗水。他恍惚间回忆起了在莫多克的那个小市集上的时候，那个小市集是为数不多他可以放肆的地方，他在那里见过人片鱼、捣年糕、滚团子，还有晒衣服、晾谷子，还有逢年过节要贴灯笼、映红龙……那是他少有的关于年少的甜蜜的回忆，也是他少有的希望时间定格的画面。

现在，他也希望眼前的画面能够定格。

他不讨厌打架，甚至，他喜欢打架，因为那能证明他比人强。但他不喜欢看到有人死，也不喜欢看到这么多人为了某些人的蝇头薄利而战斗，流血，然后牺牲，如果那是不得不发生的事情，他只能尽量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所以他才要救那个猎户的性命。并不是因为他给了自己重要的线索，而是，他不想他死。更不能死在这种如提线般操纵人性命的人手里。

何府，叶府，莫执原先还对他们的争端有一点兴趣，想看看是谁能够脱颖而出，但他现在只觉得无聊和反胃。他们的繁盛和兴旺就是建立在这种争斗中的，踩下失败者的尸骸，才有万人对你的景仰。

所以，莫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王司仪，才会愈发地觉得她的不同。她是唯一一个在乎徐记的生死的人，唯一一个想要传承徐记的衣钵的人，她或许也爱去徐福的包子铺吃包子，或许也会在泊爻城下层的摊贩里看到那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她说不定还会把她兜里所有的钱都倾囊而出，她不缺钱啊，她也长得漂亮。虽然以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不怎么漂亮了。

她去见过将台，却觉得将台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些浪费。莫执原先有些难以理解，现在，他看着这越堆越高、渐成雏形的水车，忽然感觉有那么一丝理解了王司仪的想法，雕画虽好，只可欣赏，塑像虽美，只可远观。她真正想要做的，其实是徐记当天的风筝，还有今日这一笔一划的水车，为什么？因为有用。

这或许便是王司仪内心的想法，水车可以帮助农人灌溉，那风筝更是可以载人，可以载物，有无穷妙之用处，而且，她曾说，说莫怀鉴与司凡的大鸟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说无法仿拟就无法普及，无法普及也便无法改进，她为什么要“普及与改进”？像莫怀鉴与何同尘这些人，他们用得着普及与改进吗？

莫执看着王司仪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这王司仪脑袋灵光，手脚终究还是有些笨拙，这水车已有她一人高，许多地方她无法直接触到，只能别扭着身子弯来绕去。她的力气又显小，往往是一个钉子怎么敲打也不进，只能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才能堪堪打进。

噗，看到王司仪如同天神下凡般努足了劲，又是在那念经祈祷又是在那闭目凝神，结果一个锤子敲下，只听得哐当一声，那钉子纹丝未动，王司仪自己却整个人一下晃荡了个空。是的，她砸空了，手指粗的钉子，手腕大的轴轮，还有巴掌大的铁锤，一锤下去，她砸空了。

“欸，陆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司仪明显是听到了莫执的笑声，她回过头来，莫执看见她笑得灿烂，灰得发光。

“回……刚回来，刚回来。”莫执忍住笑意，悻悻地点着头，要说自己回来有些时辰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仗义？

“快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忙。”王司仪冲他招着手。

“好，好。”莫执赶紧马不停蹄地踩着小碎步赶了过去。

哐，莫执起手一锤，钉子应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