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世宗实录三
甲寅, (「甲寅」,原作「甲辰」。按前条干支为九月丁未,丁未之后不应有甲辰,故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五嘉靖二十九年九月甲寅条改。)诏「以原任编修赵时春、刑部主事申檖添注兵部,专管营务。」
十月甲子,仇鸾言:「京营军止宜城守,难以格战。请分遣御史四员,调各边兵赴京防秋。」兵部以「虏情向往不常,各边均属重地,使患在心腹,则肢体固轻,若藩篱尽撤,则堂宇何赖?莫若每镇量调赴京,余各留驻本镇,待有警赴调。」上从部议。鸾固执前议,部复从之。是后诸边兵益弱,营将统兵在边者皆横,边人苦之。
甲戌,大学士张治卒。
治,茶陵州人。博学强识,性亢爽有气节,言论侃侃,临事不阿。是时,上祟玄修,辅臣悉供玄撰,治殊不自得,遂悒悒成疾。及卒,上颇不悦,诏「加以中谥」,谥文隐。隆庆改元,乃谥以文毅云。
按:世宗好玄,大臣之逢迎附和者多矣。其中流底柱者,不过熊浃、张治。浃谏止仙箕,终于忤旨而押回原籍当差。治不自得,悒悒而卒。上颇不悦,谥以文隐。此非当时正直之臣乎?卒之末年追悔,而徐阶首辅穆宗,浃以恭肃谥,治以文毅易。呜呼,谥法据生平之行实,曰「肃」、曰「毅」,皆称情矣。浃与治不可以慰九原乎?
辛巳,刑部郎中徐学诗劾严嵩「奸贪异常,纵子世蕃,缙绅无不叹愤,而莫有一人敢牴牾之者。诚以世蕃狡鸷,擅执父政,凡诸司奏请,涉于疑畏者,必先关白而后敢闻。其论嵩者,嵩虽不能显祸,亦必阴中之。即如给事中王烨、陈垲,御史谢瑜、童汉臣,今安在哉?乞亟黜嵩父子,则天下大治矣。」上令镇抚司拷讯。
十一月己亥,先是召起翁万达于制中,且二月余,万达家海南,以道远未至。上迟之,屡以为问。嵩奏:「虏患在肘腋,诸臣观望。恐非君命召不俟驾之义。」上深然之,曰:「古语『忠则尽命』,又岂俟驾耶?即万达不来,不必待。以王邦瑞代之。」
己未,新升兵部右侍郎聂豹诣阙陈谢。
时翁万达亦至,具疏自明。上曰:「万达背君欺慢,本当逮问。念系守制,姑夺职听别用。」
十二月癸亥,都御史商大节以新募民兵,请第三等给粮。队长及授降人二石,次者一石五斗,又次者一石。部议:「恐京军援例,罢之。」大节执奏,以「部所惜者财,臣所惜者信。始以厚招之,终以薄待之,是臣失信于众兵,而朝廷任臣之意亦不足信于天下。况队长及授降人应食粮二石者仅八十一人, (「况队长及授降人应食粮二石者仅八十一人」,原脱「者」,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八嘉靖二十九年十二月癸亥条补。)食一石五斗者一千四百余人,其二千四百余人又俱食粮一石,未必人人皆二石也。且军士世食月粮,如欲比例,则平居所以养之者谓何?至于民兵,有事则用,无事则止。彼素非有尺籍于官,饥寒切身,则掉臂而去,臣不能禁也。奈何借小费而妨大信乎?」上竟从大节言。
丁卯,降原任兵部尚书翁万达为本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兼右佥都御史」,原脱「右」,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八嘉靖二十九年十二月丁卯条补。)守易州。
庚午,闲住广东佥事林希元改编大学经传定本及著四书易经存疑,奏乞刊布。诏「焚其书。下巡按问,褫其冠带为民」。
希元,同安人。所著书虽间与朱传不同,亦自成一家书,多可采者。
庚辰,虏酋俺答复叩宣府边求贡。廷臣皆言:「虏逆天犯顺,法所必诛。为中国计,但当整师为战守计,徐察其效顺果诚,然后议之未晚。」上然之。
甲申,荫故大同总兵张达子世俊、世杰,副总兵林椿子凤腾、俱为指挥佥事,世袭。
嘉靖三十年辛亥春正月己丑朔,上不御殿。
辛卯,大风扬尘蔽天,昼晦。
二月己未朔,礼部尚书徐阶请建储,言:「皇子年已十五,选婚讲学实惟其时。宜先正其名号,乞容臣等遵例择吉,表请册立。」上问严嵩,嵩亦以为言。上竟不行。
甲申,经略紫荆关、兵部右侍郎翁万达,以考察自陈不职,上谓其无奋勉效力之忠, (「上谓其无奋勉效力之忠」,原脱「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0嘉靖三十年二月丁亥条补。)令革职闲住。
三月壬辰,虏酋俺答,以去冬求贡朝议不准,入春请求益数,宣大督抚苏佑以其事闻。于是兵部尚书赵锦会同仇鸾等议:「暂为允许。」上意未决,问严嵩。嵩以「一年四次,每次用马价银十万两,似期密而费广,且犬羊溪壑无厌,将来难以阻限。臣意以一年惟准二次为宜。」上然之。
癸卯,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乞罢马市,以全国威,以绝边患。其略曰:「去岁胡虏猖獗,皇上赫然震怒,选将练兵,欲报数百万赤子之仇,而雪城下凭陵之耻,此神人所以共幸也。迩者廷臣集议,乃许暂开马市,臣请陈其不可者有十:
一曰忘天下之大仇。谓『虏辱我如是,而反与之和,则何以上解列祖之怒,下舒百姓之恨。』
二曰失天下之大信。谓『皇上屡下北伐之命,而一旦改为和议。』
三曰损国家之大威。谓『堂堂天朝,而下与犬羊为市,则冠履倒置。』
四曰灰豪杰效用之志。谓「豪杰愤憾,思与逆贼决一死战,而闻马市既开,则义气一散不可复振。』
五曰懈天下敢死修武之心。谓『虏变之后,天下颇讲习武事,今和市既成,则封守日溃,将士日偷。』
六曰开边方交虏之门。谓『以后私通者,皆以互市为解,将勾引为祸,莫可谁何。』
七曰启百姓不靖之渐。谓『天下有思乱之心,特畏威而不敢动。今之 威不足以制虏,即群起为盗,孰能难之?』
八曰长胡虏轻中国之心。谓『去岁胡虏深入,犹以我仓卒无备,今调兵已半年,而竟许和市,则轻中国矣。』
九曰堕胡虏狡猾之计。谓『我载金帛至彼,彼或违约不来,未可知也;或因互市而斩关以入,或今日互市而明日入寇,或遣众入寇而驾言别部落,皆未可知也;或以羸马而过索重价,或以市马而过邀重赏,或别有分外不堪之求,又未可知也。是我不能羁縻乎彼,而彼反得以愚弄乎我矣。』
十曰不为国家深长之虑。谓『岁费数十万,得马数万疋,互市不已,则虏马日少,而我财亦乏,计将安出?』
其为此议以欺陛下者,其说有五缪:
一谓『虏至无厌,万一不能尽如其意,势必败盟,则彼之入寇为有名,而我之不应其求为失信。』市马小利,曾足以羁縻之乎?
二谓『方今缺马,正欲市马。』不知互市可无事,则又安用马?况虏安肯以良马予我乎?
三谓『暂许马市以结其心,渐将通贡以为永利。』不知市马,我犹得以少偿其价,贡则徒手取重利矣!
四谓『虏既利我,彼必不失信。』 (「彼必不失信」,原脱「信」,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一嘉靖三十年三月癸卯条补。)不知市马之利不足尽供其众,不足则小信安肯守乎?吾恐羁縻不过二三年耳,何以善后?
五谓『劳师动众,孰若暂开马市。』不知损威养寇坏天下事必自此始矣。」
疏入,上谓阻挠边机,摇惑人心,令锦衣杖而讯之。黜为狄道县典史。(「黜为狄道县典史」,原脱「县」,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一嘉靖三十年三月癸卯条补。)
按:北虏虽犬羊,然未尝不惮中国之有人,处置之有法。乃俺答议贡,则杀使者而以首功报;朵颜索赏,则杀虏众而以捷报闻。此其挑祸速怨,罪在边臣矣。当时总督如翁万达,谋勇兼全,尝有亟正典法、榜之塞上之疏,而总兵周尚文所向无敌,又为虏中所服。为本兵者,曾不为世庙力扬勋业亦已矣,乃于尚文之殁也,不勒功赐谥;万达之迟也,则贬爵削籍。将士闻之,谁不解体?即有一曾铣敢于任事,而夏言主之,且就首戮焉。至于事弗获已,则今日捐数十万以修堡,明日出数十万以市马,曾不正挑祸速怨之罪,又不录弘勋伟绩之人,赏罚无章,皆嵩之蒙蔽也。噫,国有贼首,则贼安得不入。继盛十不可、五谬之说,深中其奸,又奚惑乎杖讯而加诛哉?
四月庚午,御史喻时言:「陛下俯俞边臣之议,开通马市。 (「陛下俯俞边臣之议开通马市」,「陛」、「开」原作「升」、「闻」,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二嘉靖三十年四月庚午条改。)盖将薄遂雀鼠之欲, (「盖将薄遂雀鼠之欲」,「雀」原作「省」,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二嘉靖三十年四月庚午条改。)以饬我内治,即兵法『以利动之』之微意,非平胡之长策也,是在奉行者豫为之经理焉耳。乃兵部侍郎史道衔恩而往,已逾旬月,各镇边防,尚未闻经理。如边城以资卫守,今蓟州、紫荆关等处,形罅如故;官兵以集武艺,今京营卒伍,不可轻用,挑选进士,不可久屯;钱粮以赡军饷,今或军之所聚尚未给,或粮之所聚尚未发;器械以壮兵威,今或虚额而未盈其数,或滥作而未极其工。夫虏情诡秘,无事而戒备不容暂弛,故不当问其市之开与不开,而惟重我之戒严;不当究虏之诚与未诚,而惟申我之备御。乞敕兵部,严行各镇巡官,作速经理,庶可仰体皇上忧国忧天下之心矣。」兵部议,「如其言。」
壬午,经略京城商大节奏:「京城防守官军,为仇鸾分调住札,恐奸宄乘虚,则仓猝难为捍御。宜敕兵部详议。」
上怒其推奸避难,诏锦衣杖讯。法司以失事军机律斩。严嵩以「本犯虽涉推避,实非临阵失机之比,宜姑发极边充戍。」不听。
丙戌,开马市于大同镇羌堡,俺答与子脱脱等共易马二千七百余疋。
五月丙辰,兵部覆给事中朱伯辰奏, (「给事中朱伯辰奏」,「辰」原作「臣」,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三嘉靖三十年五月丙辰条及本卷嘉靖三十一年三月戊戌条改。)谓:「蓟州犹门户,京师犹堂室。今以大将统兵数万,株守京师,待其既入而后截杀,则舍门户而守堂室,非计之得也。宜将宁夏、固原边兵各一枝调发蓟州,与先调京兵三枝、保定兵二枝、辽东兵二枝,俱听总督何栋随宜分布,遇警调遣。」得旨:「各边兵马,业已调遣入护,兹所议各镇原兵,第令近者闻报启行,陕西道远,不必调发。」
六月庚申,初,大同马市甫毕,随有虏骑犯左卫者。原中国妖逆萧芹、乔源,持白莲教出入虏地为奸。其党无虑百十人,散处诸营帐,恐虏与中国通,不利于己。乃贿俺答左右,言芹等有术,咒人人死,喝城城颓。(「乃贿俺答左右言芹等有术咒人人死喝城城颓」,原无「俺答城颓」,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四嘉靖三十年六月壬戌条补。)俺答为其所恐。侍郎史道密纵迹之,执五十余人,并执芹、源等妻子,索芹、源于虏,请试其喝城不效则执以与我。会有旨,命「遍历延、宁,经理市事。」道以事闻,请「百方构取妖贼,无使留虏中,以养后患。」仇鸾言:「当重为赏格,缚芹、源献者予百金,余三十金。」上皆允行之。
癸未,严嵩言:「仇鸾因达贼约会入寇,欲自领京兵及民兵以迎战,却将边兵分遣出外地,以待零贼。则惯经战阵能卫京师者而反置之无用,臣等莫喻其意云何也?又欲聚民间大车载棋炒及许军马食民食,与古名将擅取民一物者即杀以徇殊不类,伏乞圣裁。 」报闻。
七月丁亥,礼部尚书徐阶言:「仇鸾调边兵分布于外,而京城列营者,惟京军、班军,不知此属仅可居守,未能出战。去秋虏薄城下,莫敢发一矢,虏所以肆然无忌也。及今不一创之,虏患宁有既乎?臣闻各处勇敢之夫,有自备战马、戎器赴京报效者,乞取团练,如截杀有功,照例升赏。」得旨允行。
癸巳,俺答执我妖贼萧芹等来献。
八月壬戌,初,马市原议以段布、米麦易虏之牛羊、马疋。于时,诸酋急欲易马,中国亦但具段布应之而已。及七月初,脱脱执送妖贼萧芹等,因言:「富虏能以马易段,贫者惟有牛羊,请易米麦。」侍郎史道言:「虏富者十二,贫者十八,今不为通融,恐为饥寒所迫,衡决约束,有妨大计。」议久不决,道复上疏。兵部议,以为不可。上问嵩,嵩亦以为不可。得旨,以「道不思处置边备,乃为渎奏,其令即日回京。」
按:犬羊虽非人类,然中国终不可失信于彼,况原议以段布易马疋,牛羊易米麦,则虏之贫富皆中其欲矣。史道两奏,无非原议,其当俯而从之,明什。夫何部臣不可,阁臣又不可?噫,与其绝之于今日,孰若不许于初时。且俺答戒令犯边,而且归我妖贼,如之何不为羁縻计也?不逾年而虏好复绝,谓中国不足取信,时时剽掠,而边臣畏而啖之,私与互易,以伤中国之体。则是公失信于虏,而私又潜通于虏,善计边者,顾如是耶!
壬申,妖犯萧芹等伏诛。其首恶乔源、丘阜、 (「丘阜」,原作「朱阜」,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六嘉靖三十年八月壬申条改。)刘景阳竟匿虏中不出。后数岁,阜等乃为边上大患。
戊寅,仇鸾请征讨朵颜诸夷影克哈哈赤等。兵部尚书赵锦言:「各夷归附已久,未必一旦尽叛,其有一、二反侧,在以方略袪除之而已。请下总督、镇巡详议。」于是侍郎何栋言:「影克哈哈赤乃朵颜夷酋,一有动摇,将致诸酋俱叛,不宜复启夷衅。况朵颜犬羊也,住牧此地,纵有反覆,为患尚小。北虏虎狼也,若使据此,祸将无极。如果剪除朵颜,北虏窥隙,势且凭为巢穴,是撤毁藩篱,延寇以自近也,为计左矣。」上从栋议。
乙酋,诏兵部尚书史道协理京营戎政。
九月乙未,京师地震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