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头老黄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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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起长亭村谁最吃苦耐劳，恐怕所有人都会提到春生。

春生出生于1961年，一个饥肠辘辘的年份。生日没人记得，只知道在春天。

春生娘前前后后生了十几个孩子，所以春生生下来后，打算直接扔了。

正好春生远嫁的姑姑因为家里没吃的了，带着几个月的孩子来娘家借粮。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吃奶的孩子耐不住折腾，半路上没了。

说是带孩子回来借粮，粮还没借回去，孩子没了，这谁受得了？

春生姑姑也是连个名字都没有的阿二头，听说嫂子要把侄子扔了，就道：“我没了个儿子，你儿子正好不要，就给我吧。”

粮食借不出来，大家都饿。但是，娘家好歹能蹭一口。

等到春生一岁多的时候，姑姑抱着他回了家。

侄子跟姑姑毕竟有血缘关系，多少长相有点相似，姑父也没起疑心。只当孩子因为饥饿发育的慢。

春生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但春生究竟命苦。等到姑姑再生下一个儿子时，就对春生明显差了许多。

姑父就问了：“有了老二，你也不能对老大就那么差。好歹公平一些。”

姑姑就忍不住把这不是儿子而是侄子的事说了出来。

姑父一听这还能忍？老大没了是老大命不好，但是他的米粮不能喂了外人。

好在春生是男孩子。这年头，有的是有人生了不养，也有人想生生不出来。才三岁的春生，就这么被转了手。

要说三岁孩子是能养熟的。倒霉的是，养到春生八岁，养父在外面搭了个人，把养母赶走了。

后养母可不稀罕接手前任的养子，又抱养了一个刚刚出生的男娃。

从此，春生又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他每天都要早起干活，帮忙照顾弟弟，却换不来一句好话。

春生第一次体会到这个家已经不是自己的家，是因为后母蒸了个鸡蛋。他刚想伸手，却被后母劈头盖脸打了一顿。还操起来炒菜用的铲子，春生血流满面，糊住了双眼。又有泪涌出，冲淡了血色。

养父家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给春生擦干血泪，劝他以后多干活，少说话。能不在家就不在家。喊他吃饭就吃，不喊他就不要往上凑。

春生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妈妈生下他不要他。姑姑抱了他也不要他。养母也走了。

春生不敢大声哭，还要去割草喂羊。

养母被赶走后也无处可去，找了个光棍过日子。两人割羊草遇到，泪眼相看，都无话可说。养母看到春生头上的血痂，摸摸春生脑袋，让他每天晚上来一趟。

老光棍不指望自己还能生孩子，对养母接济春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春生每天晚上吃着养母留给他的一碗粥，长到了成年。

春生是个好劳力，眼里有活，除了睡觉，就没闲下来过。

春生成年以后，奶奶知道后养母不会给他张罗婚事，托人给春生说亲。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后养母破坏了。

春生29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后抱养的弟弟新生也二十了。

后养母托人给新生说亲，女方对一表人才的新生很满意，对家里还有个单身的大伯哥很不满意。

后养母就把春生分了出去，给了他半间柴棚。

春生老实巴交，也没有父母操持，就一直单了下来。

等到春生四十过半的时候，新生急病死了。

后养母声称有事商量，把春生骗去，将他和新丧偶的弟媳妇换弟锁在了一起。

春生对抚养两个侄子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后养母就这么把一口黑锅罩在了春生头上。

新生的两个儿子都读了高中上了大学，后养母死的时候是带着笑的。

春生就惨了，他走的时候没闭上眼。

因为两个孩子读了大学在外面工作，还把换弟接出去带孩子。春生一个人留在了长亭村。

供两个侄子读书累下一身病，自己却一分钱都没留下。

那是一个除夕夜，春生草草吃了饭睡下。半夜想起床喝口水，摔倒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春生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很久都没死，一直到初三有社工来慰问，发现他这么多天没出现，过来看望。春生看到社工出现，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没了声息。

沈长青看到他的一生，心里沉甸甸的。

人心并不一定能换人心。

好人遇上好人，那是佳话。

坏人遇上坏人，那是故事。

好人遇上坏人，那就只能憋屈一辈子了。更憋屈的，是遇到的全都是坏人。

沈长青选择春生的原因很简单。他只想让老黄牛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