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回转·覆水难收（四）(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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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人，胤禛急匆匆向乾清宫赶去，待他赶到时，乾清宫外已经跪了一片。

胤禛来不及张望，在皇子中间跪下了。刚跪好，就见李德全走出来，还没站稳脚跟便开口传道：“皇上有旨，宣诚郡王胤祉、雍郡王胤禛、恒郡王胤褀进见。”

三人一听，哪敢怠慢，赶紧随李德全进去。

乾清宫里佟国维、李光地、阿灵阿、马齐、张廷玉早已候旨，几人顾不上多看，连忙施礼请安。

康熙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此刻强打着精神，“张明德已经下狱，对胤褆、胤禩暗中谋害太子一事，供认不讳，这是案犯的口供，你们传下去看看。”

说罢，李德全亲自把案卷传给众皇子和大臣翻阅。

康熙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处理张明德、胤褆、胤禩，都各自说说。”

大臣皇子谁都没敢出声，他们心里清楚，直郡王“魇镇”太子一事，全由诚郡王胤祉揭发，证据就是毓庆宫树下挖出的那些人偶，而妖道张明德和最近的流言关系密切，八阿哥胤禩是否参与了这两桩事儿，全凭皇上一张嘴，是与不是，对与错，那是他们能说的。

康熙自然看出这些人的顾虑，目光停在胤祉身上：“胤祉，你说，你揭发的魇镇，你说该如何处治这些人？”

“皇阿玛……”胤祉吞吐道：“儿臣愚钝……”

“愚钝？”康熙拍案而起，指着胤祉和一群皇子骂道：“你如何会愚钝？朕前脚在草原上宣布要废太子，后脚你在京城就检举上了。你愚钝？那你来告诉朕，那时太子和老大顾不到京城，你是如何发现老大魇镇太子的？还有你们，平日哪个话都不少，一到紧要关头就畏首畏尾自称愚钝，朕真是瞎了眼睛，把王爵封给了你们这群无用无能的小人。”

“皇上息怒……”

然而，康熙的愤怒没有丝毫减损，对着底下跪着的臣子和皇子就开始点名，可底下人除了颤颤发抖，口称“皇上息怒”，就没一个能说出一句准话，直到点到胤禛，“胤禛，你怎么说？”

胤禛起身侧跨出列跪倒道：“皇阿玛，儿臣讲一句，您方才的话不妥。”

“不妥？”康熙冷笑道：“是吗？那你说说，朕说的哪里不妥！”

胤禛叩头说道：“皇阿玛，说八弟心系储君位，儿臣深信不疑，说他联合大哥魇镇二哥，儿子一个字都不信。”

“你！”康熙大怒，刚想操起手边的茶盏砸过去，就听胤禛道：“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身为皇子不心向储君位，自然也不是好皇子。”

“皇阿玛，大哥、八弟自幼承蒙您教养，他们是什么人，没人比您更清楚。八弟左右逢源，世故圆滑有，但让妖道给他相面，借相师之口宣扬野心，这么蠢的事儿，他干不出来。大哥和二哥争斗多年，那一次不是光明正大的排挤、进谗言，纵使言行有失，也不会背后魇镇来捅软刀子。虽然张明德搬弄是非诋毁太子名誉，意图掀起皇子内斗，但皇阿玛明见万里，岂会被一妖道所左右。明君之相，这等浅薄之语，如何骗得过真龙之眼，皇阿玛，儿臣以为此案之首当属张明德，应将其斩首示众，以警世人，若儿臣言语有缺，也求皇阿玛，务必三思而后再定夺，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至于此呢？”

说完，胤禛匍匐在地，眼眶含泪地恳求，“皇阿玛，二哥岂会因小人暗算而疯魔，请皇阿玛三思啊，恢复二哥储君之位吧！”

康熙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怒容也缓和了不少，方才胤禛一番话让康熙冷静下来：

诚如老四所言，老大就做不出魇镇的事儿！老八……也不是个会让相师替他出面的人！

市井流言有多假，他不知道吗？他知道，但这不能熄灭他内心的怒火！

因为老八确实是狼子野心，没少暗中撺掇官员替他造势！

可气归气，怒归怒，真把老大、老八给处置了，他也舍不得。

老大再不济，也是他的亲儿子，老八再狼子野心，也没真联合大臣掀翻他的龙椅。

康熙内心深处，愈发期盼着回到保成还在朝堂的时候——

老大、老二在前面斗，其他儿子们在后面站队的局面，至少他不用亲自对儿子们下手，更不必畏惧被儿子和朝臣们联合，威逼皇权……

奈何，覆水难收啊！

康熙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听了这话先是不可置信极了，随即被气得原地无语，指着胤禛的鼻子说了好几声“你”，方讽刺道：“你倒是会装好人，平日没少跟老八斗，现在却上赶着求情，安的什么心？朕怎么就看不透呢？”

“皇阿玛，公是公，私是私，再来一次，儿子还是会跟八弟斗，但也还是会说这话，都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不能真看着他含冤。”胤禛说到这儿，脸上颇为不自然。

他本就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之前含泪求情，是跟幕僚戴铎、邬思道反复商议了数天的计策，也多亏了宜修之前在袖口滴姜汁水。

现在既然皇阿玛把他和老八的关系点破了，胤禛也就不装了，直接梗着脖子道：“皇阿玛，您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二哥被关在咸安宫，大哥、八弟还在宗人府管着，大哥府上重兵把守……君臣父子，骨肉至亲，非得这般吗？这流言，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特地操纵的，您抓妖道张明德有什么用？怎么就不敢深挖下去？还是跟十三弟被诬陷一样，不能继续查下去？”

胤禛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二哥落败，十三弟遭人算计，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他心口捅刀子。

尤其是看着十三弟呕血又染上时疫，在床榻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他委实无法接受，曾经至高无上的皇阿玛，会这般猜忌亲子，任由亲子在府上煎熬……

“皇阿玛，帝王称孤道寡，当真就绝情弃性？”

“住嘴！！”康熙起身，一边摔打手边的茶盏，一边指着胤禛大骂，“你给朕闭嘴，闭嘴！！”

“滚！”康熙快步走下龙椅，戳着胤禛脑袋愤恨骂道：“你，你，怎敢这般与朕说话？”

“皇阿玛，您知道十三弟在病榻上煎熬了多久才醒来吗？

您知道二哥曾说万钧江山压得他好累吗？

您知道儿子曾有多少次，对您这个阿玛失望吗？”

胤禛不躲不闪，不卑不亢地继续道。

康熙作势要打人的手迟迟高悬空中不曾坠落，胤禛眸中的失望、无奈久久不曾散去。

父子俩相对而立，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