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战俘(1/1)

首发：~第128章 战俘

他坐在河边一处水草密集的地方，怔怔地望着滔滔洛水。昨天击退秦军的一幕幕恍如隔世。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夜之间从天上落到地上，秦军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韩公子看到大批船只载着秦兵向下游驶去。他也无心去数到底有多少艘船了，但无意之中，他还是看到了他在阵地上未能看到的场景：五名士兵趴在土袋后面，另外五名士兵则仰卧在船舱内，两名舵手则伏在后甲板上。韩公子看了，心中叹道：“纵万箭齐发，曾不能伤其一人。”

就在韩公子木然地观看秦军顺流而下时，一名秦军突然指向韩公子坐的方向，道：“彼地有人！”舱内仰卧的人闻言，立即将弩拉满弦，递了出来，交给趴在土袋后面的士兵。那名士兵接过弩，对着韩公子就是一箭。

由于五名射击士兵面对的方向是正前方，要射韩公子则需要转向船舷的方向，稍微费了点时间。这点耽误救了韩公子。韩公子见船边的人接过弩，做势要往自己这边射，他几乎本能地就地一滚，闪避过去；然后跳起来，拼命跑过大道，跳进旁边的沟中。后面又射来两支箭，自然都未命中。惊魂未定的韩公子定了定神，四下望去，但见道路上尘土飞扬，显然有大队赶来。韩公子大惊，不敢上大道，只捡草多的地方落荒而逃，终于找到一个被草丛遮掩的土坑，他跳进去，伏在里面，透过草丛向外观望。

不多久，秦军就出现在大道上。前军有两个营，每个营都有二百弩兵，一百盾牌手，一百矛兵和一百戟兵，分散在两侧的野地里搜索前进，显然是防止前面有伏兵。韩公子见秦军散布得如此之广，心里一阵绝望。像这样躲着，肯定会被搜出来，不如冒一点险，主动出去。他于是摘下自己的皮弁，用一根枯枝举出坑来，向搜索而来的秦军摇晃着。

一名什长带着十人走过来，将韩公子搜了身，带到官大夫那里。韩公子道：“臣韩公子芫，与秦相有旧，愿往见之！”

官大夫见韩公子衣冠楚楚，不像武士的样子，似乎真是个贵公子，便道：“公子至此何为？”

公子芫道：“奉王命救周也。”

官大夫遂对什长道：“诚若是，可护往中军！”

什长押解着公子芫往后走，一直走到韩军营地，才与秦军相遇。什长报告了情况，洛阳尉将公子芫领走，带到中营，那里也曾是公子芫的大帐所在。

大帐里只有一名秦大夫，并无他人。洛阳尉道：“公子芫在此，大夫其见之！”

那名秦大夫向公子芫拱了拱手，道：“秦公大夫缓。素闻公子芫知兵，今日幸得见！”

公子芫沮丧道：“败军之将，但求一死！”

大夫缓道：“救周者，有几韩公子？”

公子芫道：“救周者，兵不过五千，千人尉五人，与臣共六公子。”

大夫缓道：“其余何在？”

公子芫道：“乱军之中，各不相保也。”

大夫缓道：“愿公子随军往巩，于途招集旧部，秦人必不加害也。”

公子芫道：“喏！”

大夫缓挥了挥手，将公子芫带到旁边的帐中。公子芫惊奇地发现，另外还有两名韩公子在那里。

由于韩公子通常衣甲鲜明，与普通士兵和军官大不相同，在军中十分显眼，这两人没逃出多远就被抓住了。战前，吕不韦发下号令，生获一人，当二级。所以秦军没有像以前那样见了韩人就杀死斩首，而是有可能的情况下生擒。由于以前秦军从来也没有抓过俘虏，怎么抓俘虏，抓了俘虏如何处理都处于茫然之中。吕不韦于是留下一个营，专门看守俘虏，但韩公子则交给前军，让他们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招降俘虏。吕不韦亲自留在俘虏营中看守俘虏，把前线作战的任务都交给了公大夫缓和洛阳尉。所以，公子芫在大帐中只见到了公大夫缓和洛阳尉，并未见到吕不韦。

太阳过顶后，公大夫命令中军出发。中军可算是全军的精锐，共有四个营。他们不再列成战斗阵型，而是排成两列，直接在大道上行军。在他们走后，在洛水对岸安营的后军也驾着辎重船到了，洛阳尉来到俘虏营，与吕不韦道了别，率领后军护卫着辎重船继续前进。

吕不韦自从过河以后，就让洛阳尉留下宜阳营给他看守俘虏。随着俘虏不断被送过来，这个营的工作越来越忙。

宜阳是韩地，宜阳人的语音与郑音比较接近，不像秦音与郑音差异那么大，韩人来了以后，猛然听到熟悉的口音，自然生出一种亲近。有一些韩卒送来时，身上中了箭，一般是轻伤（重伤的直接斩首，不会送来），秦军中有医者，吕不韦又从宜阳人和俘虏中招募了会治外伤的，帮着治疗，秦医给敷上药。由于伤者不少，治疗过程一直持续；其他韩卒如果被叫到，也会过来帮忙。由于没有语言上的障碍，交流比较顺畅，而且秦人的治疗还是很认真的，韩卒的恐慌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在诸侯国中，韩人由于地理原因，与秦人交战很多。在白起时代，韩军一但战败，全部士卒都会被斩首，作为战功。这一次由于吕不韦改变了记功规则，第一次出现了生俘。这些俘虏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不知道秦人把自己抓来到底要做什么。无论如何，能够逃过一死，也总是好的。那怕多活一天呢。俘虏们基本上是一种认命的心理（性格比较坚强的，在战场上就会与秦军拼命，从而被斩首，而不会甘愿被俘）。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已经没有更多的俘虏押解过来了，俘虏营中大约有千人。等所有的伤员都得到治疗，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中军已经出发，后军随后跟上来，不久也出发了。营地里空了下来。

吕不韦将韩卒集中到一起，用他熟悉的郑音（吕不韦长期居住在阳翟，属韩地，少年时又曾经在韩国华阳城外经过商，能说郑音）对他们道：“汝等皆良民也，被征至周，而与秦战。战不如意，未便加戮。汝听吾令，有愿归家者，即可归之。若惧归乡受戮，牵连四邻，可留营中，俟战罢，且居宜阳、渑池，复为良民。秦令信，勿谓欺也！亦愿汝勿加欺耳。若诈留营中，而为乱军之事，自有秦律治之！”

援周的士卒，多来自郑国周围，多数是农户，并不知道如何回家，只有少数在附近有亲戚的，申报说愿意归家。吕不韦下令当即释放，对他们道：“秦与汝尽仁义，他日当如此待秦人，慎勿加戮！”这些喏喏而退。

愿意留下来的人，除去伤员，还有七八百人。吕不韦让他们以在韩军中的编制为基础，编列行伍。整军完毕后，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韩营中的粮草都是从巩城运来的，还比较充裕，把粮食和炊具、食具搬过来，马上就能用。在伊水与洛水交汇口附近，取水也十分方便。在秦军的监督下，韩卒搬来的粮食，挖好灶，升火炊粥。

吃完晚餐，韩卒们依火堆而坐休息。这时，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到营前停下。韩卒们知道有军情过来，都竖起耳朵。少时，一名大夫过来向韩卒们通报道：“东周公举城降。旦日全军移军于巩！”坐在火堆旁的韩卒们竟然还爆发了一阵欢呼。

次日，只留下一百人看守营栅，其他人早餐后拔营都起。分成两队向巩城而来。连续行军三四个时辰后，军队到达巩城。公大夫缓和洛阳尉都出城迎接，东周公身着丧服，也出城迎接。吕不韦安慰了东周公几句，就将他冷落到一旁，询问公大夫及洛阳尉，攻打巩城之事。

伊洛河口的败讯传到巩城，巩城立即闭城，士卒上城，准备守御。但城外很快拥来大批韩军败军，叫嚷着要进城，周军坚持不许。韩卒就在城下四散聚集。秦军前队到达后，则巩城城外还有大批士卒，疑惑不定，就在十里之外停下。中军到达后，洛阳尉即令韩公子前去招降。韩公子的旗鼓车被遗留在韩营中，这时也被秦军推了过来。韩公子就在旗鼓车上擂起了聚军鼓，韩军见韩公子在车上擂鼓，虽然旁边还有许多秦卒，也犹犹豫豫、三三两两地过来集合。另外两名韩公子协助整队，并且从人群中找到了剩下的三名韩公子，向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协助整队。在目前的情形下，这些韩公子自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按着公子芫的意思，把自己的部队集结起来。

韩军突然在城下集合列阵，城上的人都看蒙了。这种情形，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协助守城的举动。如果不是协助守城，那就是协助攻城了！本来就士气不高的守军，现在更加陷入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