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百二十六章
姜阮涟这边已经上了车，眼看着车一路驶出大街上，越来越靠近城门窗外的景色变化，不断自己心中也越来越雀跃。自己正在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家乡，越来越靠近自己阔别了五六年的地方。仅仅是这一个认知就足够让人的内心掀起万层的波涛。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思念了，思念家中的母亲，不知母亲的白发可多了几根思念，家中的父亲不知父亲从前打工落下的病是否好些了，甚至思念弟弟。思念弟弟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一样去读书了？
这一个个的思念，在自己的心头缭绕着，并不会让自己喘不过气，反而让自己越来越激动。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家中是不是还如同以前一样呢？或者家中已经花钱装修的更好了吗？或许父母跟弟弟的日子过的更舒坦了吗？这些都是自己没有办法想到的，可是自己却还是要忍不住的幻想。自己在这边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幻想着，那边似乎这些幻想能带给自己极大的精神动力，能够让自己在这家中一日一日的过下去。
自己从来就不后悔自己当初来到这边，用自己一个人的自由换了全家人的姓名，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桩合算的不能再合算的买卖。从前听隔壁的婶婶说过，女子干什么都不如嫁的好，女子嫁的好些，对家里人有着极大的帮衬。只不过自己是不大能理解这些话的，如今自己却是真真正正的理解了。尽管自己有时候也听纪罗绮说话，听女子应该独立自主。自己当然并不反驳这些观点，在自己的潜意识里面，自己也认为女子为什么不能跟男子一样？
可是现在的事实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又不得不在有一刻认同隔壁婶婶的观点。的确是这样的，女子嫁的好，对于整个家里来说都是一种福气。女子嫁的好，就能够帮衬家里一个女子的夫家好，那么娘家自然也会被提携起来，就如同自己现在。
所以自己从来不去说什么女子独立的话，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是靠着什么，尽管自己认同这种观点，自己却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一个例子。
紫嫣坐在一边，好奇的透过车窗去看街道的两边。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大多穿着新衣裳，带着亲朋好友或者是带着自己最亲密的家人，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走在街上。有几个小商贩，趁着这个时候出来摆摊，人们心情好的时候自然过去，停在一边，笑着询问了价格，买几个喜欢的小玩意儿。
紫嫣看了两眼就收回眼，眼看着汽车越走越远，好奇的问姜阮涟：“姨娘，我听说您是乡下来的，您家在哪边啊？您家那边有去吗？是不是比咱们家中还有去？”
姜阮涟看着人好奇的神色，再加上自己心情好，便忍不住的开口说道：“我确实不是你们城里的，不过他们说的也不对，我也不算是乡下的，我是山上的。我家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山上，或许也算不上高，但是在我心里看来是很高的。咱们一会儿出了城，还要坐船，坐船过了河对面就是我家的山脚下，然后咱们还要再坐轿子上山上去，估计天都黑了。”
“啊……”紫嫣无意识地啊了一声，似乎是颇为意外，“我是这个家里的家生奴婢，不过我的父母前些年都死了，家里的太太给了我一笔安葬金，之后问我需不需要帮我配个人，我也不需要，我就在这家中继续干活，后来就服侍上您了。我还从来没去过山上呢，我这次倒是开了眼了，等我回去了，那帮小丫头不知道多么羡慕我呢，这家中可就我一个人上过山。”
“从来没上过山上吗？”姜阮涟轻笑了一声，“那你上去可得好好呆着，我们那边有些许好玩的都很有趣呢。等今天安顿下来，大概明后天明后天呢，让我家里人带你上山上去转转，你自己小心着些，大多数东西你应该都是感兴趣的。你们家中的动物呀，都是专门圈养的，没什么意思，你倒是看看我们山上的一个个都是野生的，野的很呐。”
“野的很……”紫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不会有什么狼啊虎啊之类的野兽来咬我吧。”
“那可说不准。”姜阮涟心情好便起了逗人的心思，看见人这个害怕的样子，也觉得颇为有趣，于是故意说道。
紫嫣果不其然被吓到，低低的尖叫一声，不由得抓住了人的衣袖。“真的吗？那我不要上去了，我就在您家里呆着，帮姥爷夫人干活。”
“老爷夫人？”姜阮涟一下子笑了出来，“可不用这样叫，我的父母都不讲究这些，况且一共家里就四个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弟弟，跟我家里那管什么少爷小姐，老爷夫人之类的，只不过都是叫父亲，母亲，弟弟，女儿。你去了只叫大爷大娘不用管你们家的这些门门道道。”
紫嫣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从前在家里或者是去别家的时候，听见家里的人喊的总是些老爷，少爷，小姐夫人之类的话，或者是太太，老太太之类的，一个两个的都把身份架子看的比谁都重要，却不曾想，居然有一家是完全不计较这些的。但是后来一想却也想得通，大家都说这个姨娘家中是无权无势的乡野之地，或许那边民风要比这城里头淳朴的多，于是也不计较这些了。
“那您家中有几个下人啊？您家的院子大吗？比咱们这边哪个更大？”
姜阮涟被这一番无所顾忌的问题逗笑，笑着敲了一下人的脑门。“我们家里没有下人，不是人人都像这边家里一样的。你们这边是大户，人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虽然不了解下面的情况。我就这样跟你说，便是你们家里的丫头过的也比我们家好，你们家丫头的房子或许也比我们家的大一些。我们的家是极小的，像你们家四合院这种说法，我们家是完全没有的，不过是一间正房正房里头分开两个房间和一个客厅，两边倒是也有你们说的左右厢房，只不过都是两间小小的屋子，里面一般用来放些东西。”
“啊……”紫嫣想了想，努力的在自己脑海中找到相似的房子，找来找去，却觉得没个结果。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是转头看人又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觉得心中颇为愧疚，低下头小声的说道，“对不起啊，姨娘，我不晓得，我随口胡说的，姨娘别在意。”
“这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你们向来是在这边长大的，你们自然不知道更多人的生活，或许在你们看来，豪门望族就是最常见的，可是哪里是这样子的呢？纵然你们是在家里做丫头的，你们的眼界却也比我们乡下的要宽，你去了我们乡下就怎么不算开阔眼界呢？就像你们绮四小姐曾经跟我说的。开阔眼界并不是只有向上看一种，向上看是开阔眼界，向下看也是开阔眼界，你说不是吗？”
紫嫣听见人不跟自己计较，立马如梦大赦一般的长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不愿意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于是自己顺着姜阮涟把话题转到了一边。“果然，这家中还是绮四小姐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大概就不这样想，特别是缊八小姐。”紫嫣说着说着就皱了皱脸。
“我们都不喜欢这个八小姐。平日里张扬跋涉的仗着自己的家族，谁也看不起，平常别说是我们这些下人和外来的宾客了，就是有时候家里人都得让他欺负两句。先前您也参加过一些家里的宴会，缊八小姐一点不顾着绾六小姐。”
说到这里的时候，紫嫣却突然的住了嘴，停了片刻，见人没有说话的意思，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颇为惋惜。“说到这绾六小姐，这也实在是可惜了。那样子好的人，平素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今却因为四太太乱点鸳鸯谱，遇上了那样的姑爷。偏偏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小姐连个合理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日又一日的忍受着。我先前还听说了，姑爷心心念念的自己的表妹小姐肚子里都有孩子了，两个人还是整天的吵。”
姜阮涟不愿意听这些话，也觉得这些话没意思听了，只觉得让人烦闷，于是也跟着叹了口气，便将这个话题止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跟我说倒不如去绮四小姐说，读过书，上过洋学堂的女学生到底跟咱们是不一样的，或许能有什么新的想法，也说不准呢。”
“能有什么新的想法？再怎么样估计也解决不了他们这种矛盾，四房的事乱哄哄的，四房自己解决就是了。”
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车就出了城门，司机下车跟后面的两个随从一起帮忙搬了行李，又招手叫了船过来。
紫嫣扶着姜阮涟站在岸边上，眼看着三个人把那东西一样一样的搬到船舱里头，这才慢慢的扶着人上了船。司机送到这里就准备打道回府，看着四个人都上了船，在甲板上面站定，跟姜阮涟说了一声，自己便准备要走。姜阮涟点了点头，让船夫开船，又让司机回去的路上注意着些。
此刻倒还是半上午。跟着出来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坐在后头，一句话不说。紫嫣原本是想在外头站着的，但是又觉得这外头天寒路重的在外头站久了，难免吹了风，于是劝着姜阮涟回到船舱里面坐着，好歹暖和一些。姜阮涟也觉得外面有些冷，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由人扶着走到船舱里头。
湖面是一望无际的，眼看着越开离着城门越远，船边有水波，一阵一阵的荡过去，自己却总见不得后面的景象，离自己有多远，前面的景象又离自己有多近。总觉得这船似乎并没有开动，可是船又确实引起了一圈一圈的水波，似乎只有那水波才能证明这艘船真的在往前走，才能证明自己真的离家在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湖面上基本都结了冰，好在这一带的湖专门有专人清理，再加上北京的冬天，或许并没有很冷，前两天的时候日子还回了一下温，这才让这湖面上面仅仅是碎冰，而不至于让船只都难以通行。尽管如此，船只在这上面却也还是艰难移动的，每走一段就要遇到一片冰，遇到一片冰的时候便只好绕路，绕来绕去的又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远路。
紫嫣看着这湖面上大部分地方都覆盖着冰层，皱了皱眉。“看来大过年的，让您回家倒确实是有些艰难，不如您回去之后跟大太太说说，咱们免了，过年回来只在一些其他的节日的时候回来。那时候大概天气都还是好的，湖面上也没结冰，划船也好划一些，您到的也早些，您说不是。待个几天再回去，不用长时间离开那边，家里一年跟自己家人见面的次数也多一些。”
姜阮涟自然也看到了这覆盖着的冰层，但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呢？一年要是走个好几趟，又是给家里添麻烦，我不愿意落人口舌，所以五六年都没能回来一趟。今年能回来一次，我已经很知足了。大概这次过后，又是许多年都不回来了。”
紫嫣叹了一口气，坐在人的边上劝慰。“您瞧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胡话？倒像是大太太是多么不通人情的人一样。大太太也并非那不通人情的人，您跟她说一说，难道家里还缺这么点人力物力吗？您每次回家能用得了几个钱，车里能耗得了几升油，这些东西又值得了什么？不过是您做女儿的对父母的孝心罢了，您在意这些干什么？”
姜阮涟自然知道自己所耗费的这些钱财人力物力对于那边家里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自己终归还是不愿意的。哪怕那边并不缺这几个银钱，自己却也不能随意的想回就回，免得时间久了落了人口舌才是要紧。
紫嫣眼见着人无动于衷，又继续说道：“您呀，倒也真的不必在意这些，您看家中的各位主子，哪个一个月的开销不比您这回来一次的大呢？就说四房那边隔三差五的要点，这东西要点那东西，家里的东西耗费的还少吗？再说平常的时候小姐少爷们有什么要玩闹的，那耗费的东西也不见得就是少数。之前小姐少爷们玩投壶用的可都是古董的瓶子，那还不是碎了就碎了，也没什么。家里不缺您这三瓜俩枣的，您又为什么要自己烦恼自己呢？”
姜阮涟自然知道这话是这个道理，却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话是这样说，可是人家是正经的家里人，我是什么？我是个姨娘。这家中的姨娘自然不止我一个，两个姨娘的吃穿用度也都该差不多，若是我一年回家回个好几趟，陈姨娘不如同我这般，我这不就是被家里人议论的份吗？”
“陈姨娘？”紫嫣惊叫一声，连连摆了摆手，“您可别说那位，那位的耗费都不知道是您的几倍呢。您倒是靠着那边给的月份活的好好的，那位可不一样，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后天要见林罗段子，大后天又要一套金首饰，所以呀，家里人人都说那位，对您可没有半点话说。”
姜阮涟眼见着跟人说不通，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船才靠了岸，船夫擦了擦沁出来的汗，眼看着抬轿子的人已经过来，便帮着把东西一起搬下来，搬到后头的一顶轿子上头，让人路上慢些，便又继续划船回去。
姜阮涟心中的激动，在此刻已经难以言表。尽管自己看见的仅仅是树，可是自己却似乎看见了自己家门口的树，尽管自己看见的仅仅是一片平地，可自己却觉得这就是家门口的地。自己马上就能够回家。自己只要上了这座山，便是能够回家的自己心心念念的家，终于在许多年后与自己再一次重逢。
怀揣着激动心情三顶轿子同时走了起来。原来的路领路人都是记着的，如今这番路却是不好走。姜阮涟坐在轿子里，时不时的掀开帘子为轿夫引路。
这边的路自然难走，从山脚到山顶足足又用了一段时间，等到到了山顶上的时候，连天都已经黑了。
纵然天都已经黑了，周围已经是暗色的一片，姜阮涟却找回了一种久违的感觉。曾经自己也在一片黑暗中回过家，甚至不在少数，曾经自己也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在黑暗中敲响那扇大门，而如今自己又要敲响那扇大门了。自己终于在许多年后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