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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九十三章：天地不仁
唐雪裕听着倒有些迷糊了，这外头倾盆大雨，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往海边走呢。
难道是船回来了？
叶淮川知道她心中一直记挂着那些出海的人，便道：“左右还没到晚饭的时候，你去看看，看了后顺带回来告诉我。”
唐雪裕‘嗯’了声便要往外走，叶淮川连忙拿了件衣裳给她：“多穿些，天色晚了，外头风大。”
唐雪裕接过来披上，撑着油伞往外头走去。
冬天本来就黑得早，再加上下雨，外头更是阴沉沉的。
就在这一片灰黑之间，来福村的很多村民们，或撑着油伞，或穿着蓑衣，一个两个都十分沉默地往海的方向走去。
这一幕乍看下来着实有些诡异，试想一下，在暴雨之下，一群人沉默无声地走着，怎么想怎么奇怪。
唐雪裕想了想，还是跟在了队伍的后面，叶家村和吴家村的也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或多或少有些好奇，也跟在了后头。
来福村的村民们走到海边便停下了，越靠近大海，那风便愈是嚣张，直往人脸上割着，钻进骨头缝里还在不停叫嚣。
乌云积层地铺在天上，黑压压地笼在人的头顶，时不时劈下一道闪电，还伴随着轰隆的雷声，直敲得人心中打鼓。
唐雪裕隔得远远地看着，只见那些村民们停下后，早上的那名白发老人又走上了祭台。
老人仍旧站在早上的位置，也仍旧穿着一样的衣裳，他既没穿蓑衣，也没有撑油伞，风雨毫无阻拦地劈打在他的身上。
老人的嘴里不知道在吟唱着什么，淅沥的雨声不仅没有遮盖住他的声音，反倒是衬得愈发厚重沉闷。
来福村的村民们全都跪在地上，一片肃穆寂静，除了雨声，便只有老人吟唱的声音，和早上的热闹完全不同。
唐雪裕眼尖地发现了早上交谈的那个妇人，那个妇人也跪伏在地上，而妇人的两个女儿也跪在一旁向大海求拜着。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在祈求船只能够平安回来，只是……她看了眼天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嫂王氏也跟着出来看，她走到唐雪裕身边：“弟妹，你听说没？”
“什么？”唐雪裕回去后便一直在忙鸭舍，根本就没有关注其他。
王氏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两条船全都没有回来，所以来福村这是在按以往的习俗祈拜。”
唐雪裕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下这么大的雨，小船是很难掌控方向的。”
王氏叹了口气：“没想到竟这么危险，还好我家是出不了海的。”
唐雪裕还不及说话，就听到一旁传来隐约的议论声，
“这出海这么危险，岂不是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就是，好不容易才逃荒到这儿的，这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这银子都交了，船弄回来总不能摆着看吧？”
“要不去问问里正能不能退钱好了？这样凶险，我才不想当家的去呢。”
唐雪裕暗自摇了摇头，又看着依旧在那虔诚跪拜的村民们，长叹口气，转身回了院子。
回去时刚好也要吃晚饭了，叶老婆子也听三娘说了那事儿，便问道：“孙媳妇儿，这外头是怎么了？”
唐雪裕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出来，叶老婆子立马就‘阿弥陀佛’地念了几声：“这荒乱年头，大家过得是都不容易啊。”
唐雪裕也没有多说，吃完晚饭便到了大娘三娘学习的时间。
自从那日提过想让大娘三娘读书识字一事后，每晚她都会教这俩小娃认半个时辰的字。
大娘三娘虽说没有基础，但都学得极快，连叶淮川都不免觉得惊奇。
叶淮川看着唐雪裕耐心教导的模样，忍不住就看得出了神。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总会有一种错觉，有一种他们是一家人的错觉。
唐雪裕感受到叶淮川那落在她身上不可忽视的目光，刚想嗔他一眼，外头突然就敲锣打鼓起来。
她皱了皱眉，将窗户撑开一条缝，这才瞧见是来福村的村民们祭拜完了，正敲着锣回来。
明明和早上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但早上看得是热闹非凡，到了晚上却就有些渗人了。
三娘有些害怕：“四婶婶，海里是不是有妖怪啊？”
大娘也点了点头：“肯定有妖怪，不然怎么要扔祭品进去？我听说那妖怪还会吃人呢！”
唐雪裕将窗户关严实后才说：“海里没有妖怪，不过啊……倒是住着条龙王，那些祭品都是给龙王吃的。”
“那龙王吃人吗？”大娘好奇问。
唐雪裕摇了摇头：“龙王不吃人。”
三娘疑惑道：“那为什么那些人回不来了？”
唐雪裕面对着两小孩的刨根究底，也是有些头大，叶淮川自然看了出来，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唐雪裕又道，
“这就要说到一句话了，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叶淮川惊诧地看着唐雪裕，听着她解释着这句话的意思，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每每当他觉得唐雪裕已经足够让他惊喜的时候，她就又会打破他对她的认知。
哪怕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也没想过她会医术。
哪怕她说她识字，他也没想过原来她懂的这么多。
唐雪裕尽量简单地将这话解释了一遍：“上天是公平的，所以无所谓仁慈与否，大娘三娘明白了吗？”
大娘三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话多少有些难度，便笑道：“好了，今日也不教别的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这话吧。”
大娘三娘应了声便回了屋，外头的锣鼓声渐弱，隐约也就听不很清了。
她深吸口气：“我看这次的事还会让两个里正忙上不少，前头我出去的时候，瞧见有不少村民都想退银子呢。”
叶淮川望着外头沉沉夜色：“看来今晚许多人家都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唐雪裕叹了一声，只撩起袖子帮叶淮川换药，期望明日能出现奇迹。
然而第二日，那出海的两条船，还是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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