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土地宴(1/1)

首发：~第25章 土地宴

江叶浑身紧绷，不敢再上前一步。

“姑娘莫怕。”门外的声音沙哑却温厚，像是晒透的棉絮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村里办土地宴，出来一起吃点东西热闹热闹吧。”

那声音无端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魔力，鬼使神差地，江叶拉开了门。

月光如水银泻地，照亮了门外老者的银须。他裹着靛蓝粗布衣衫，袖口磨得发白，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扶着根竹节拐杖。

最令江叶惊异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瞳仁里浮着层暖黄的微光，像是把晒谷场的夕阳揉碎了撒进去。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应该不是坏人。

“叨扰了。”老人笑眯眯道，“姑娘可愿随我同去？”

江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走到路千黛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村里办晚会，要一起去吗？”

“美容觉少一秒会折寿的。”路千黛皱眉翻了个身，嘴里含糊道，“你去吧，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夜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老者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他走得不快，时不时回头看看江叶，眼睛里泛着温和的光，“村里人都是好意，只是有些规矩，外人不懂。”

不远处传来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转过斑驳的砖墙，暖橘色的光晕蓦然漫开。

数十个村民围坐在巨大的火堆旁，火星子蹦跳着窜上缀满星子的夜幕。包蓝头巾的妇人正往陶罐里撒菌子，乳白的雾气裹着鲜香漫过来；穿靛青坎肩的汉子翻动着烤架，油星坠入火堆时滋啦作响；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火边，用木棍拨弄着煨在灰堆里的红薯……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江叶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来，坐这儿。”老者指了指篝火旁的一块青石，上面铺着干净的草垫。

“尝尝老五的手艺。”老者递来一串冒着油星的蘑菇，焦黄的菌伞上撒着细盐粒。

江叶接过来咬了一口，蘑菇的汁水在口中迸开，鲜的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老者见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很是欣慰。

“好吃吧？”他说，“老五祖上在御膳房当差那会儿，万岁爷就爱吃这口。”

江叶面露惊讶，想不到这偏僻小村子里还藏着厨艺高人。

“姑娘是从城里来的吧？”旁边一个穿蓝布衫的大婶问，“城里人很少能吃到这么新鲜的野味。”

江叶咽下嘴里的蘑菇：“是的，来参加考试。”

“考试啊，那可得好好补补。”大婶往她手里塞了块烤肉，“来，再尝尝这个，昨儿刚逮的野兔，半点土腥气都没有。”

兔肉没有骨头，用香茅草捆成小卷，咬下去嫩得像是要在舌尖化开。

江叶小口小口吃着，听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话题从山里的野果，聊到今年的收成，再说到村里新添的小羊羔，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篝火将每个人的轮廓镀上金边，连老人银白的须发都染成了蜜色。这么东一口西一口，江叶吃得肚子滚圆，残留的那点恐惧也被逐渐抚平。

老五正讲到他进山逮野兔时误入荆棘丛的事，他将受伤的胳膊亮给大伙看：“许是我惹得土地爷不快了，改天得备点东西去赔个不是。”

见江叶一脸懵懂，老五道：“妮儿啊，你可要记牢了，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那都是属于土地爷的。咱们凡人要是未经允许占了土地爷的东西，神可是会不高兴的。”

江叶愣了一下，那她刚吃下去的那些东西？

“不过今晚不一样。”老五笑着说，“今晚是土地宴，土地爷请客。”

“土地爷真的会生气吗？”江叶好奇道。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江叶扭头看向身旁的老者，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色中。

老人摩挲着竹杖上的节疤，火光在他皱纹里游走：“我还听过这么件事，说早年间采药人上山，总要在山口供三块糍粑。有年大雪封山，王二家媳妇难产，他顾不得规矩连夜上山挖老参……”

江叶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后来呢？”

“后来啊……”老人眯起眼，“他摔断腿躺在雪窝子里，恍惚见个白胡子老头往他怀里塞了把草药。等村里人寻到时，他怀里还真攥着株七叶老参哩。”

火堆突然爆出个火星子，惊得土狗汪了一声。大婶往江叶手里塞了块烤年糕：“所以别听老五瞎说，土地爷最疼惜人，只要心意到了……”

“只要心意到了。”老人接过话头，“规矩是死的，山风是活的。”他突然用竹杖指了指夜空，“瞧见北斗星没？杓柄指东的时候，连山雀都知道该往南坡找食。”

江叶仰头望去，银河正从祠堂飞檐上淌过。夜风温柔地拂过皮肤，像是被谁呵了口气。

不知谁忽然哼起小调，调子悠悠地浮在火光上。有人摘了片竹叶卷成哨，清亮的颤音飘出去老远老远。

江叶听着听着，眼皮渐渐发沉，耳边的低语变得越来越远。

“水往低处走是常理，可要是河道堵了……”老人的声音混在竹哨声里，“龙困浅滩啊，就得有人帮着归槽……”

江叶努力想要看清老人的脸，却发现他的轮廓在火光中晕染开来，像是宣纸上未干的水墨。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她感觉有人往她掌心塞了块硬物，触感像是晒得发烫的石头。

晨光爬上窗棂时，江叶猛然惊醒。手里清晰的异物感让她无法忽视，摊开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圆润的鹅卵石，边缘还沾着熏烤的焦痕。

路千黛涂好睫毛膏，一扭头就看见江叶这副呆愣的样子：“做噩梦了？攥个破石头跟攥着护身符似的。”

江叶回过神，随手将鹅卵石揣进口袋，“没有，昨晚的篝火晚会你没去太可惜了，有很多好吃的……”

“篝火晚会？”路千黛狐疑地看她一眼，“昨晚村里安静得能拍鬼片，你梦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