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蜜刃暗藏(1/1)

首发：~第40章 蜜刃暗藏

不蹚浑水？自然是不可能的，沈清歌指尖被滚烫的碗沿烫红，她却像毫无知觉。

在这深宫，置身事外，便是死路一条。与其被动沉沦，不如主动搅动这潭浑水。

只是，旁人不必牵扯进来。那些挣扎求生的小人物，不该为她的复仇之路枉送性命。

……

御膳房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蒸气在灶台上织成白纱，白雾瞬间涌出，模糊了沈清歌的眉眼。她用竹夹拨动蒸笼里的碗，动作专注而平静。墙根处飘来小安子压着嗓子的哼唱：“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啪”地一声，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脆响截断了唱词。沈清歌眼帘微抬，小安子正把姜丝往青瓷碟里码，刀背将姜丝推成座小山。她袖口沾着桂花蜜的污渍，随着动作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

“姐，今日的杏仁酪，你来做？”小安子突然开口，尾音被笼屉掀盖的闷响吞没。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爆开，“说是月华宫，要了双份。”

沈清歌执着竹夹的手，微微一顿。蒸腾的热气里，灶台边传来细微的陶罐碰撞声，几个粗使宫女抬着腌菜坛子从门外经过，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裹着椒盐味的风。

“小安子，前儿教你的可学会了？”她突然抬高声音，竹夹子敲在蒸笼边。小安子会意地凑过来，袖口蹭上她染着桂花蜜汁的衣襟。

蒸笼底部的竹篾突然翘起一角，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边。沈清歌一只手正忙着搅拌，小安子见状刚要伸手去拿过来。

“别动。”她肘尖轻轻一顶，顺势将他的手推开。

“这笼火候过了。”她扬声唤来烧火丫头，白雾瞬间弥漫，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粗麻布擦过竹篾的刹那，纸片已贴着袖管滑进内袋，隔着衣料能摸到墨迹未干的凸起。

小安子舀了勺姜汁浇在瓷盅里，突然将青瓷碟往她跟前推。嫩黄的姜片上用桂花瓣摆出个歪扭的“危”字，蜜糖顺着纹路往下淌。沈清歌端起滚烫的瓷盅，水汽氤氲，遮掩了眼底的波澜。

乘着众人忙碌没人注意的间隙，沈清歌快速撇了一眼了纸条上的内容，又反手一揉塞进袖袋。

今日这道杏仁酪，是陈师傅头一回让沈清歌独自上手，算得上一次无声的考校。沈清歌自然不敢怠慢，方才的插曲仿佛被她抛诸脑后。

陈御厨做这道甜品时，她在一旁留心看过几次，加之自己厨艺的底子，做起来倒也算得心应手。只见她纤指翻飞，动作间透着从容。

锅里的杏仁浆泛着乳白色泽，沈清歌用铜勺顺时针搅动，指节抵着勺柄的凹痕。蒸笼里腾起的水珠顺着竹篾往下滴，在灶台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

“啧啧，清歌姐姐这手艺真该去尚食局露脸。”烧火的小宫女踮脚偷瞄，被蒸雾呛得直揉眼，“前个宫里赏下来的材料，经你的手就立马不一样了。”

“这尚食局算什么，哪有御膳房有排面儿？”小安子吸了吸鼻子，“要我说呀，就算要露脸，清歌姐也该去皇上面前露脸。”

灶上的铜锅咕嘟作响，沈清歌用勺搅着杏仁浆，手背溅上汁水。小安子抱着柴火蹭过来，她正往磨好的糯米粉里兑羊乳，案板晃动，瓷碗沿沿转动几圈才稳住。

“陈老头的独门方子，可叫你偷学了，这味真不赖。”小安子伸长脖子嗅蒸锅，被沈清歌用擀面杖抵着额头推开。他袖口几片桂叶，随着弯腰的动作落进杏仁浆里。

沈清歌眼皮都没抬，两指夹着细箩筛将桂叶捞出往铜锅上一扣小声问道：“刚才你可见着，谁动过这杏仁罐？”

原先摆在台上，用剩下散落的杏仁，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锦芝碰翻了糖罐，我见她刚才在这收拾呢。”小安子朝另一边灶台撅了撅嘴。话音未落，青瓷罐里泡着的桃胶突然炸开水花。

沈清歌目光顺着小安子示意的方向滑过去。锦芝正背对着她们，用抹布擦拭着灶台角落，身形透着几分刻意的忙碌。

这锦芝，在御膳房待的年头不短，沈清歌刚来时便领教过她几回，话里话外总夹缠着一股让人不舒坦的阴阳怪气。

她也确实比旁人更着意妆扮，今日发髻上那支金累丝梅花簪尤其显眼，梅蕊处的碎金在晨光里跳跃，那光芒不知怎的，竟有些刺目。

沈清歌收回目光。手腕一抖，筛落的杏仁粉正巧盖住浮起的泡沫，铜匙搅动时带出漩涡状的纹路。

蒸笼揭盖的刹那，陈御厨的皂靴声恰巧踏进门槛。沈清歌后颈沁出薄汗，铜钳夹着的盘子险些蹭到炉灰。小安子突然咳嗽两声，她顺势将半勺玫瑰卤子泼进备用的甜汤。

“未到火候，还要等一会儿。”陈御厨枯枝地的手指叩了叩蒸笼边沿。勺在瓷盅底划出轻响，沈清歌将杏仁酪盛进掐丝珐琅碗时，特意让桂圆肉沉在碗底。

老头儿舀起半勺杏仁酪，浑浊的眼珠盯着碗沿凝结的奶皮，忽然用指甲挑出粒还未融化的糖粒。

“月华宫要的是加桂花蜜。”他说着往灶膛里添了块柴木，火星子噼啪炸在沈清歌裙裾上。

接着沈清歌将新捣的桂花蜜淋在半凝结的杏仁酪上。蜜汁顺着菱花纹往下淌，在青瓷盘底积成琥珀色的水洼。两个抬水的粗使太监在门外被这香气弄得直抽鼻子，竹扁担压在肩上却忘了卸。

“这杏仁酪的方子……”小安子突然凑近，指尖沾着姜末在案板上划拉，“不会有啥问题吧……”话音被门外骤起的脚步声打断。

沈清歌腕子一抖，桂花蜜在雪缎似的奶皮上勾出个歪斜的纹路。蒸笼缝隙里突然飘过片焦黄纸角，她顺势将铜勺往灶台一磕，震落的炭灰恰好盖住那抹异色。

“看着点火。”她转身去取晾在窗框上的陈皮，余光瞥见小安子用姜片在瓷碟边摆出个宫灯造型时，又抬眼瞧她。沈清歌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点头。几个试菜的宫女捧着食盒从月洞门经过，这胭脂香混进蒸腾的雾气。

“这味儿勾得人馋虫直闹！”门外传来宫女的嬉笑，罗裙扫过石阶带起几片桂花，“昨儿送去重华宫的栗子酥，连总管王公公都问是谁的手艺。”

沈清歌将晾好的陈皮丝撒在杏仁酪上，金丝似的缠住奶皮裂开的细纹。

她抬手扶正歪斜的笼屉，袖口扫过灶台时带起一阵裹着蜜香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