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3章 人性丑恶
同意书在镜头前停留了很久,方棠的声音冷淡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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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说一下,他老婆的手术是颅骨修补术,这类手术属于三级,不是生命危险系数高的手术中的一种,但是手术同意书,是所有手术都必须签的。”
“家属坚持要用自己的签字笔,不用我们医院的签字笔,这在我们的规定里,是不被允许的。”
“原因很简单,我们医院曾经在多年前碰到过一例手术病例,家属使用了会褪色的签字笔,手术过后几个小时,签字褪色无效,同意书作废。”
方棠的眼睛扫过在场五六个家属,在他们脸上一个一个盯着看过去,目光冷厉。
几乎所有人都垂下了眼睛,就连拿着手机的这一位,也赶紧垂下了头,顺带垂下了刚才还高举着的手。
“别不录了,接着录啊!这种事其他医院以前也发生过,后来全国的大医院应该都统一了标准,要求一定要使用本院提供的签字笔,只有这样签同意书,才是有效的。”
她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后的小护士,看着对方面色如土,吓得差点哭出来的脸。
电梯门那边,警察已经赶了过来,柳植和夏秋也跟在一群过来的人背后,主任也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我拿的这支笔是会褪色的啰?我没有,这支笔不是!”男人振臂高呼,气得直跳,如果不是保安拦着,他那架势就像要冲过来打人一样凶狠。
“我没有这样说,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
方棠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淡淡,“我的意思是,要手术就要签手术同意书,要签就必须用我们的笔,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也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方医生!”王涛喊了一句,医院协调科的人上来,拦在了中间。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管我用的是什么样的笔,你今天这个态度就是不对,我要去告你,去告你!”
男人歪曲事实,开始乱打一气,扯东扯西。
王涛挡在方棠面前,手在背后一个劲地摇,要她闭嘴不要再说了。
方棠收回视线,目光和柳植相撞,她直直看着他,眼圈微微红了红。
然后转身走开,扯下了挂在耳朵边的口罩,丢在了垃圾桶里。
柳植赶紧跟上去,夏秋跟着跑了跑,想了想,停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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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走得很快,连柳植都跟不上,他只是错了两步,就错过了方棠下去的电梯。
给她打电话,她没接,留言她没回,柳植有些急了,他极少看到方棠这个样子。
昨晚杨婷逃费的事情,他刚刚才知道,就在这场签字笔闹剧的前五分钟。
方棠并没有告诉他,无论是昨晚她孤身一人去寻人,还是今早被训,她都没说。
刚才主任王涛打电话给柳植,叫他好好安抚一下方棠的情绪,电话才刚撂,签字笔的闹剧就出了。
今天这场闹剧,无论那支笔有没有问题,方棠的处理都有点太过于冷硬了。
找不到方棠,柳植从神经外科办公室里出来,绕了一圈,给夏秋打电话,夏秋想了许久后,给了一个地址。
“那是方棠心情不好会去的地方,但是这几年她去得很少了。”夏秋说,那地方方棠从来不告诉别人,只有她这个闺蜜知道。
“她当年的第一个病人家属,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柳植跑得飞快,恨不能长了翅膀飞上去。
住院部西楼的天台旁,楼高有风,方棠靠着墙坐在地上,面对着跑过来的柳植,她沉默以对。
“你不用劝我,道理我都懂,我今天冲动了,而且处理得很生硬,我应该和家属好好说的。”
她转移视线,注视着天空中飞过的小鸟,“夏秋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没等柳植说话,她又默了默:“就是在我在的这个地方,我亲眼看到那个病人家属跳下了楼,却来不及拉住。”
“好快,柳植,时间过去十年了。”
那时候她才26岁,顶着“xx医科大学神经外科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xx医院神经外科未来的希望”各种名头,独立运作进行第一例手术。
那只是个一级手术,对现在的方棠来说,是个闭着眼就能做好的简单手术,但十年前,却出了意外。
患者凝血功能差,并且血型罕有,是某种具有地区和民族性的“熊猫血”。
手术前,她提醒过患者和家属,希望他们换医院,也提醒了他们所有的风险。
“那是一个某少数民族比较多的稀少血型,我害怕手术中的不可控风险,劝他们回云南做手术,也为了以防万一,从云南那边的县血库调了血过来备用。”
患者坚持在北京做,不肯回云南。
“他们一家三口在北京生活,老公是送货的,妻子是服务员,非常不容易,但感情很好。”
“手术中出了意外,她的血根本止不住,就是简单的一个颅骨肿瘤术,最后血流了六千五百毫升,相当于全身都换了一次血了,但后来,病人的血还是都流干了。”
方棠目光毫无焦点,看着前方的天空形神俱散。
一个本来四个小时之内就能结束的手术,她用了十个小时,最后老师专家等人全都上了,患者失血太快,还是没抢救过来。
妻子在里面动手术,丈夫带着女儿在外面等,他们都哭着,一直一直祈祷,最后还是没救回老婆的命。
丈夫失魂落魄,走到妻子住院楼西楼的顶楼,翻过天台,从楼上一跃而下。
柳植去握方棠的手,她的手在轻颤,指尖冰凉。
那时候,他正好在乡下帮扶,这件事他印象深刻,即使过了十年也仍旧历历在目。
那棵种在山上的树,那天看日出时方棠无休止的眼泪,无声无息,痛苦而绝望,他都记得很清楚。
只是,他以为这件事早已过去,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却不知道方棠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来这里。
“你看……”方棠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握着,她侧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悲伤满溢。
“柳植,这世上的夫妻,有妻子死了,丈夫活不下去一起走了的,也有妻子在手术室里等着,丈夫却在算着,如果有万一怎么弄死医院的。”
“还有像余韦德一样,离了婚还盘算着前妻的钱的,甚至还有……要用老妈的病来逃款的。”
“你看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夫妻什么是爱人?什么是信任?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要怎样,才叫至亲又至疏呢?”
她轻叹,话还在嘴边打转呢,就被柳植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