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00章 京兆府试
玉真公主与当今圣人一母所出,关系要比其他兄弟姊妹更亲近一层,而且本身又是出家入道的女冠,地位和处境要更加的超然和优越,比岐王等还要更胜出一筹。
所以在一些唐代轶事当中,诸如岐王欣赏王维,都要请托于玉真公主来对其进行关照。而玉真公主本身也乐与时流中的才学之士交往,故而哪怕到了后世,知名度也是非常的高。
唐代崇道,故而许多上层人物也都崇信道教,就连张岱他爷爷和老子都是正经受箓的道士。
不过就张岱对他老子的了解,其人信道也不过是瞎凑热闹罢了,只是想想他两口子晚上关门熄灯上床就来个佛道之争,也是恶趣满满。
张岱也不清楚玉真公主脾性如何,只是看到外间还有许多人排队等着被接见,想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
于是他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从锦囊中拿出行卷两手奉上并说道:“今日冒昧来扰,实因一事有困。日前有幸执绋助丧,皆因悲于惠文不寿,实不敢循幸途以自进。
本意归后举于乡贡,不意中道遇雨、道阻难进,返回洛阳时,河南府府试已毕,难能进预。心甚不甘,小子斗胆求见仙媛,乞得一览,若得赏识,拜求一解。”
他这里垂首说话的同时,玉真公主也坐在莲座上向下望着他,一双美眸中颇有审视之意。
听到张岱是求此事,她眉头微微舒展开,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女冠将这行卷上来。
她并不急着看,而是又举起云阳县主那一封信,再对张岱说道:“阿瑜是宗中女子难得入我心意者,日前她以身入道亦由我引。
这女子自小端庄内秀、谨慎自持,对人对事不加滥情,更少为旁人说情求助,今竟为张郎具书一则,自她生来,还是首次。因此一节,你所求何事,我都应允。”
“多谢仙媛!小子不过日前助丧几事,不意竟得县主如此相待,非仙媛相告竟不知恩遇之深,惶恐惶恐,受宠若惊!来日再见,亦必更谢县主垂青之恩。”
张岱闻听此言,连忙又欠身说道,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玉真公主还是要把这人情记在云阳县主身上,而他在听完后也的确是越发感激。如果没有此节,他现在必然是更加愁困。
玉真公主听这少年心思灵活、也应答得体,脸上也露出几分和善笑意,旋即便打开行卷,垂眼一瞧,顿时面露惊异之色:“此诗此字,俱出张郎?”
“拙作不巧,唐突方家。”
张岱又连忙欠身说道,倒也没有多么自得,毕竟这本也不属于他的东西。
玉真公主一连低声将这一首《玉真仙人词》吟咏数番,显然是爱极了这一首诗。
她又抬手将云阳县主的信给封好,着人送回给张岱,并微笑道:“凭这一首诗作,足以让我助你一次。阿瑜这一份人情,你再收好,来日有事进告,持此再来!”
张岱也没想到玉真公主待人接物如此有特点,刚才已经许出去的人情,竟然还可以因为赏识才情而再收回,留着下次再用。
怪不得这玉真公主能让文人墨客那么着迷,并不只是简单的攀附权势。中宗女安乐公主她们照样也大肆干涉政治和人事,但就不像玉真公主这么有魅力。
或者有人要说无非是多了一层爱才的掩饰包装,本质都是一样的。但恰恰就是因为这一层包装,所以才能见得人。你这么爱直指本质的抬杠,不见你天天出门裸奔?哪怕这身体很美丽,但毕竟不方便袒露欣赏。
玉真公主又将行卷中其他诗赋都浏览一遍,倒是不再像卷首《玉真仙人词》那样才情动人,但也展示出了作者比较高明的声律技巧,有些比较成熟老辣的运用甚至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技巧。
但一想到对方毕竟家学渊源,有张说这种文坛大宗主耳提面命的传授,少年才艺远比同龄人更加优异,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玉真公主还觉得张岱这个年纪便急于求进,终究是有些轻躁之嫌,但在将这行卷翻看完后,也不得不感叹有此才情才艺,的确没有必要再去韬光养晦、自隐人间。
“张郎才情卓然,我亦有见。凭此艺能,取解绰绰有余。若因违期便遭黜落,实在大违朝廷设礼取士的本意。你且回家暂待,必令你来年有传捷省试的机会!”
在将这行卷认真看完后,玉真公主便又对张岱说道。
“多谢仙媛赏识!不敢长扰,便先告退,来日仙苑悠闲,再来长谢知遇之恩。”
张岱也知前来求访者众多,他被安排插队已经是看在云阳县主的面子上,若再继续纠缠不去实在是有点失礼,于是便起身告辞。
他倒是挺好奇玉真公主会怎样给自己取解,但也不方便多问,毕竟如果不相信人家的话,又何必来求?
离开安国观后,张岱便径直回家,刚进家门便见他老子正徘徊前庭,不敢入内像是担心还会遭到他爷爷的斥骂殴打。
“你去了哪里?亲长卧病不在家殷勤侍药,反而外出游荡,使外人得知,如何论我家教!”
张均见他从外间走来,顿时便一脸不悦的说道。
张岱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径直向宅内走去,张均见状后脸上又闪过一丝羞恼,想了想便快步追赶上去,小声道:“家中旁人怨我卖田求荣,但你日前也有检举家中隐田,应当知事到临头、难顾两全。
夫人暂住惠训坊别馆,也只是暂时,你收在宅里那些轻货,我都让人封存不动。你父纵使不堪,不会谋害我儿!日前所以未阻你的任命,只是等待时机,准备蓄力邀众诘责有司,只可惜有人作梗,后事遂无……”
所以说坏人恶人不可怕,他知道他自己是坏的、是恶的,他是有是非观的,可以用常规的手段打败他。
但蠢人则不然,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蠢货,简直天马行空,让人无从猜度。而张均这样的蠢货,老实说并不罕见,或是认知上的不足,或是智力上的缺陷,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又有什么是非可争?
张岱早就知道张均是个什么货色,也明白自己选择留在张家、接受这一个伦理关系就要面对怎样的困扰,所以眼下面对张均这些蠢活儿,他是能平常心看待。只是得防备着这家伙,他连自己正筹备科举都没告诉张均。
不过要让张说认清楚自己儿子底色如何,并接受自己将要后继无人的事实,还是有点难的。但是只要接受了这一点,以张说的性格必然也要赶紧做其他的准备,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短期来看,张均的确是有点让人难顶。但从中长期来说,他底色暴露越多,对张岱就越有利。这世上终究还是正常人多,有了张均作对比,哪怕张岱只是中庸资质,都能让人抱有极大的期待感。
张均在家里待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多少族人正眼搭理他,只能闷闷不乐的离开。
张岱则又收拾几篇习作,往内宅去向他爷爷请教。
唐代科举所考的诗赋杂文,并不是可以随便作一首诗、写一篇赋,同样也有着严格的声律要求。
张岱虽然可以文抄,但老实说应制诗和律赋在后世专门研究古代文学的学术范畴内都属于小众课题。他是得益于自己的热心肠,爱好帮助学姐学妹们才有所涉猎,增加了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但也谈不上了如指掌。
所以对于这些命题的杂文,他往往能想起来一些文句,但除了一些特别著名的应制诗和律赋,其他的都做不到全篇背诵。因此便往往以一二佳句为言,再按照他爷爷的指点加以补全。
他本身就悟性不低,知识储备也非常丰富,而且有张说这个大手子指点,对于应制杂文的门道也越来越了解。
虽然在祖孙交流的过程中,张说也会因他忽高忽低的水平而心生疑窦,但整体的进步却是立竿见影、卓有成效的,这也让张说深感欣慰,以至于每天指点上这小子一段时间,给他带来的愉悦感甚至还要超过了喝药。
就在拜访玉真公主之后的第二天午后,有玉真公主府家奴来告道:“日前张公子所求事已经有了眉目,京兆府送解官入都送解,被公主暂留,特为张公子加试一场,请张公子明日早赴都省别堂应考。”
张岱闻听此事自是大喜过望,他也不奢望能够跳过解试直接参加科举,真要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后门反而不妥。
虽然说加试一场同样也是特权的使用,但也毕竟给了他一个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而且同样符合括士于野的选士精神。
虽然说解试并不难,但京兆府解试历来都是标准最高的,甚至京兆府取解前几名未来基本都能在省试中名列前茅。而且张岱本来就是加试,当然也要有更多的才能展示才能服众。
因此他今晚便也早早入睡,为来日的解试而养精蓄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