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60章 断剑守灵人
哀牢山支脉,葬剑村。洪荒晶瘟肆虐的阴云尚未完全笼罩这片偏隅之地,但恐慌已如跗骨之蛆。村东头那座由黑铁木搭建、挂着褪色白幡的小院,在死寂的黄昏里更像一座孤坟。院门紧闭,门楣上悬着一柄断剑——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黯淡无光,正是柴多中生前最后未成之剑胚。此为守灵之剑,亦是警示。
院内,灵堂素缟。几盏长明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映照着简陋棺椁和棺前跪坐的身影。刘莉莉一身粗麻孝服,身形单薄得像秋后苇草。她没有哭号,只是木然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火光在她苍白凹陷的脸上跳跃,映不亮那双早已干涸的眼。丈夫柴多中为求突破,深入哀牢山剑冢秘境寻求上古铸剑真意,一去三载,最终只传回一缕染血的残破衣角与宗门宣告其魂灯熄灭的冰冷玉符。她不信,守着这空棺,守着这柄断剑,守着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念想,一等就是14天。
“哐!哐!哐!”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丧钟,撕裂了灵堂的死寂。
“刘寡妇!开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公鸭嗓子在门外叫嚣,是村霸赵屠,仗着有个在县衙当差的远房表舅,横行乡里。
门栓在巨力撞击下发出呻吟。刘莉莉猛地抬头,干涸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困兽般的厉芒!她抓起棺前那柄冰冷的断剑,几步冲到院门后,用瘦弱的脊背死死抵住门板!
“滚!这是多中的家!谁也别想动!”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呸!柴多中骨头渣子都烂在哀牢山喂虫子了!你个克夫命硬的扫把星,占着这风水宝地作甚?兄弟们,给我砸!” 赵屠狞笑。
轰隆!本就破旧的院门在数名壮汉的合力撞击下,轰然向内倒塌!木屑纷飞中,刘莉莉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踉跄后退,后背狠狠撞在院中的石磨上,喉头一甜,血腥气弥漫开来。
赵屠带着五个满脸横肉的打手涌入院中,贪婪的目光扫过还算齐整的屋舍和院子角落那几畦长势不错的灵药。“识相的,乖乖交出房契地契,再陪爷几个乐呵乐呵,还能给你条活路!” 他淫笑着,伸手就去抓刘莉莉的衣襟。
“畜生!” 刘莉莉眼中恨意滔天!她手中断剑虽无锋锐,却灌注了满腔悲愤与最后的气力,如同毒蛇般狠狠刺向赵屠的咽喉!
“啊!” 赵屠猝不及防,险险偏头,断剑擦着他肥厚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痕!剧痛和惊吓让他瞬间暴怒:“给脸不要脸!弄死她!”
几个打手如狼似虎扑上!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刘莉莉死死护住头脸,手中的断剑成了她唯一的武器,毫无章法地挥舞、格挡、劈砍!断剑砸在壮汉的皮肉上砰砰作响,划破衣衫,留下血痕,却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她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被一次次击倒,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用身体挡在通往灵堂正屋的台阶前。孝服被撕破,露出青紫的皮肉,嘴角淌着血,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多中…家…” 她每一次被击倒,口中都模糊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那是支撑她灵魂不灭的唯一咒语。
“妈的,还挺硬气!” 一个打手被断剑划伤了手臂,凶性大发,抄起院墙边倚着的锄头,高高举起,朝着刘莉莉的头颅狠狠砸下!“送你下去陪那死鬼!”
锄刃带着死亡的呼啸落下!刘莉莉瞳孔骤缩,断剑横在头顶,眼中闪过绝望与不甘。
千钧一发!
呜——!!!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仿佛集合了万剑悲鸣与凶兽咆哮的尖啸,陡然从村口方向炸响!那声音带着实质性的音波冲击,震得院墙簌簌落灰,震得赵屠几人耳膜刺痛,动作一滞!
紧接着,大地震动!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巨锤擂鼓,由远及近!院外传来村民惊恐欲绝的尖叫和四散奔逃的哭喊!
“什…什么东西?!” 赵屠骇然回头。
院墙如同纸糊般被一股蛮力从外面撞开一个大洞!烟尘碎石弥漫中,一个恐怖的身影踏着沉重的步伐,挤入院内!
高达十五米的扭曲身躯!粗壮的、爬满赤红晶纹的猛犸腿骨脊椎支撑着嶙峋躯干!数把巨大断裂的古剑如同狰狞肋骨斜插而出,缠绕着幽蓝电芒!四肢是虬结的晶化荆棘与锈蚀金属板,末端是闪烁着黯晶寒光的巨大剑柄利爪!而它的头颅,赫然是一个由无数残剑碎片和赤红晶簇强行熔铸成的、布满尖刺的“剑冢”!在那剑冢头颅的缝隙深处,两点幽绿如鬼火的魂芒,疯狂地、痛苦地跳动着!
正是融合了柴多中残魂与红雾、哀牢山秘境凶物而成的——剑瘴凶物!
“妖…妖怪啊!” 打手们魂飞魄散,锄头哐当掉地。
剑瘴凶物似乎被院中的打斗声和生灵气息刺激,那剑冢头颅猛地转向赵屠几人!幽绿的魂火骤然炽盛!一股混杂着滔天怨念、冰冷杀意和混乱铸剑执念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
“吼——!!!”
不再是单纯的咆哮,而是无数金属扭曲、骨骼摩擦、荆棘断裂的恐怖交响!凶物那由剑柄构成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拍苍蝇般横扫而出!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骨骼破碎的声音连成一片!两个打手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在巨爪下爆成两团污浊的血雾!残肢断臂和内脏碎片混合着红雾特有的粘稠液体,溅满了小院!
“饶命!大仙饶命!” 赵屠和剩下的三个打手屎尿齐流,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回应他们的,是凶物另一只巨爪的挥击!如同巨大的金属铡刀落下!一个打手被拦腰斩断,上半身还在徒劳地爬行!另一个被巨爪攥住,如同捏碎一个烂番茄,血浆从指缝间爆射而出!
赵屠亡魂皆冒,连滚带爬想逃,却被凶物一脚踩住!巨大的剑柄足底如同磨盘,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赵屠杀猪般的惨嚎,将他生生碾进了地里,只剩下一滩模糊的血肉泥浆!
最后一个打手吓疯了,嚎叫着冲向院门。凶物胸膛内(那块巨大的剑砧残骸)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铛!”响!一道混杂着赤红瘴气、幽蓝黯晶和金属碎片的冲击波轰然爆发!那打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在半空中扭曲变形,瞬间炸成漫天血雨!
短短数息,院内如同修罗血狱。浓烈的血腥与红雾的腥甜、金属锈蚀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凶物缓缓转身,那幽绿魂火构成的“视线”,投向了台阶上唯一还活着的生灵——蜷缩在石磨旁,浑身浴血、紧紧攥着断剑,因过度震惊和恐惧而无法动弹的刘莉莉。
它巨大的、流淌着污血的剑柄利爪,缓缓抬起,阴影笼罩了刘莉莉瘦小的身躯。那爪尖幽蓝的黯晶寒光,如同死神的凝视。
刘莉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撕裂。
然而,那毁灭的一爪,却悬停在了半空。
凶物庞大的身躯,极其突兀地僵住了。
它剑冢头颅深处那两点疯狂跳动的幽绿魂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混乱、暴戾、杀戮的意念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挣扎与…疑惑。
它的“视线”,死死地、极其艰难地,聚焦在刘莉莉手中那柄染血的断剑上。
断剑…裂纹…熟悉的…气息…
柴多中…未成…之剑胚…
然后,那魂火猛地一跳,艰难地、一点点地,从断剑上移开,最终落在了刘莉莉那张苍白、染血、却无比熟悉的脸庞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剑冢头颅深处,那被红雾怨念和铸剑执念层层包裹、几乎磨灭的最后一点属于“柴多中”的残魂碎片,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微弱流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无尽痛苦与哀伤的悸动!
“…莉…莉…?”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声的意念,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在凶物体内响起,只有它自己能“听”到。
悬停在刘莉莉头顶的巨爪,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爪尖的黯晶寒光疯狂闪烁!凶物体内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骨骼摩擦声!赤红的晶纹在体表疯狂蔓延又崩裂!那幽绿的魂火在极致的混乱中明灭不定,时而暴戾如血,时而微弱如风中残烛!
“吼…呜…”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从凶物胸腔深处挤出。
它猛地收回巨爪,巨大的身躯如同醉酒般踉跄后退!那双由无数残剑碎片构成的眼睛(如果那能称之为眼睛),最后深深地、绝望地“看”了刘莉莉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那混乱破碎的魂火最深处。
下一秒,这头刚刚屠戮了数人的恐怖凶物,竟发出一声充满无尽悲怆与混乱的凄厉长嚎,猛地撞塌了另一侧的院墙!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逃窜,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和荆棘断裂的簌簌声,朝着哀牢山深处那片更加浓密的、翻滚着红雾的晶化荆棘丛林,狂奔而去!巨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紫色的瘴气与暗红交织的密林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以及那一声在葬剑村上空久久回荡的、泣血般的哀嚎。
刘莉莉瘫软在地,手中的断剑“当啷”一声掉落。她茫然地望着凶物消失的方向,望着那破碎的院墙豁口,望着满地污浊的血肉泥浆。巨大的恐惧过后,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冰冷的刺痛,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着她的心脏。刚才那凶物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那一声破碎的呜咽…
“多…中…?”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断剑之上。灵堂的长明灯,在穿堂风中,噗地一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