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九章 火烧连营
黑衣少年已经走到断墙边,站在了张清身旁,挑衅地看着萧闲:“‘斫龙阵’的关键到底在哪里,死人是用不着操心的。”
“只有百十个人,你确信能杀得了我?”萧闲反而笑了起来。
“我们的眼线已经传来消息,贾逸和孙梦都还没出城,你就别指望他们来救你了。解烦卫都被调去负责册封仪式的安全了,也没有来。”少年拔出短刀,伸出舌头舔了下刀刃,“你这边最多有个秦风,挡不住我们这一百多人。”
萧闲淡定地向断墙退去。
“放心,你不会死得太快。贾逸和孙梦他们就算策马前来,也得大半个时辰。一刀一刀杀了你之后,我们还可以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少年带着黑衣杀手们围了上去。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刻薄的笑容。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将比自己体形和年龄都大的猎物逼入死地,然后欣赏他们的恐惧和绝望,这会让他产生一种无所不能的强大感。
“小屁孩,老萧说得没错,你们才百十号人,还真杀不了他。”断墙后忽然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上个月在彭泽渡口,我一个人干掉了你们二十四人。”
断墙后稀稀疏疏地走出了二三十个人,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不但衣服穿得各式各样,兵刃也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个大胖子拿了块门板。这群人跟黑衣杀手比起来,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那个少年的瞳孔猛地一紧,停住了脚步。
秦风拎着破风刀,把萧闲往身后推了推:“你们想利用郭鸿大侠借刀杀人这招真是步臭棋,老贾在跟郭大侠求证后,消息已经在咱们游侠间传开了。不过一群臭道士罢了,竟然把歪主意打到咱们游侠身上,你觉得像我们这种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人,不会找你们麻烦吗?”
“咱们在武昌城闷了十多天,要不是秦小哥劝着,早把你们那些破道场给拆了。”一个冀州口音的大汉笑道,“这才一百多号人,都不够塞牙缝的。”
“呸,快刀老吴你又吹牛了,就你那本事,撑死了打十个而已。”这是幽州的口音。
“你们俩那么多废话干吗?咱们是杀人的,不是磨嘴皮子的!”这是凉州的口音。
“锈剑陈村,你懂什么?这叫先声夺人……”
面对一百多名黑衣人,这群乌合之众完全没有一点紧张慎重的态度,倒像是要赴宴一般。黑衣少年干咳了一声,大声喊道:“诸位大侠!我太平道素来敬侠重义,从未利用过郭鸿大侠!其间必有阴谋,大家不可不察!”
一个老头接过话,道:“你这孩子是说,挑拨俺们游侠去揍姓贾那小子的事儿,不是你们太平道干的?”
黑衣少年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老前辈,那些事我们并不知情。”
“小孩子一般不说瞎话,他说的可能是真的。”老头看起来有点分量,环顾这群人道,“可是咱们在这位萧公子的客栈里死乞白赖地吃住了好多天,他们刚才说要杀了萧公子,这事儿大伙儿能不管吗?”
秦风笑道:“游侠之道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兄弟们,咱们抄家伙上!”
话音未落,二十多条影子如离弦之箭,刺入黑衣杀手阵中。这些游侠闯荡天下,过的是刀头舐血的日子,身手比太平道的黑衣杀手强上太多。转瞬之间局势已经完全逆转,一百多名黑衣杀手被二十几名游侠逼得连连倒退,不多会儿已经躺倒了三成人手!张清见那名黑衣少年正跟秦风打得不可开交,悄悄地往山冈下跑去。结果连滚带爬刚刚溜了一半,就被萧闲拦住了去路。
“不关我的事。”张清咽了口唾液,“萧老弟,对付你是于吉上仙的主意,我只是个跑腿儿的。”
“我大哥到底是谁杀的?”萧闲手里端着一张连弩,脸色冷得如同寒冰。
“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孩儿杀的!跟我没关系,我看见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张清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萧闲手指一送,弩箭给射了出来。
“为什么要杀我大哥?”
张清哭丧着脸,道:“于吉上仙说,要制造你和贾逸之间的矛盾,利用你把贾逸引进圈套。萧老弟,你可别怨我啊,在你和贾逸找上我之前,惠德仙师就带我见了于吉上仙。你我都是在太平道混了这么长时间的人,见了于吉上仙,我怎么敢不听他的啊……”
“你走吧。”萧闲道。
张清愣了一下,磕了个头后赶紧起身就跑。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于吉上仙的推算会出错?“斫龙阵”最后一次人祭就这样给破坏了?那天诛孙权到底还能不能行?自己羽化成仙还有没有希望?
他忽然觉得后背一紧,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他不禁脚下一软,转着身子倒了下去。在蹒跚踉跄之中,张清的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萧闲,正端着连弩扣动了弩机,一支漆黑的弩箭扑面而来,随即面前一片黑暗。
萧闲走了上来,冷冷看着张清伏倒在地的尸体,对准后脑又射出一箭。血花迸溅开来,玷污了萧闲的双手和锦袍,他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他转过身,提着连弩向山冈上走去。只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山冈的喊杀声已经归于寂静,地上到处是伏尸,一百名黑衣杀手就这样溃散了。游侠们正在互相包扎伤口,还有人升起了篝火准备吃点烤肉,喝点酒。那个黑衣少年被秦风绑了起来,推搡到萧闲的面前。
“就算这边给你们占了先机,你们也阻挡不了‘斫龙阵’。”少年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脸上毫无惧意。
萧闲没有理会他,丢掉了手中的连弩,向秦风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折损?”
“这群杀手中看不中用,还没开打就溃散了,咱们能有什么折损?就是有几个受了点儿皮肉伤,进城包扎一下就好了。”秦风满不在乎地道。
萧闲上前跟游侠们一一谢过,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许诺明天要在“镜花水月”的院子里铺开摊子,弄来几头上好的“八百里”烤炙,再弄上几十坛好酒畅饮,引得群侠哈哈大笑。
早在秦风前去巨鹿之前,远在魏境的郭鸿就已经散布了消息,不少交情过硬的游侠陆陆续续赶往武昌,要找太平道的麻烦。等到秦风回来,一个一个地拜会,出示了郭鸿写给贾逸的回信,将他们请到“镜花水月”,好好安置下来。当时贾逸和萧闲还在发愁要如何打发这些人,想不到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陈全的死,确实让萧闲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那块出现在陈全口中的衣襟,切口太过齐整。他暗中细细还原了陈全的路线,得知在案发之时,贾逸离那间宅院较远,不可能跟陈全起冲突。若是贾逸安排了其他人手,对陈全下手,那块衣襟怎么会出现在陈全的口中?接着贾逸找到他,针对陈全的死推心置腹地长谈一番后,他已经确信那是太平道的挑拨离间之计。
“你大哥是我杀的,有本事就给小爷一个痛快。”那个黑衣少年又叫嚣起来。
萧闲斜睨着他,道:“为什么要给你个痛快?作为假于吉的亲信,你肯定知道不少秘密,解烦营应该对你很有兴趣。”
“解烦营?”少年歪着嘴角讥讽道,“今晚过后,别说解烦营,连东吴孙家只怕都没有了。”
“有这样的想法也不错,起码能让你熬过今晚。”萧闲的脸上也浮起嘲弄的笑容,“天一亮,把你交给了解烦营,等着你的就是听都没听说过的酷刑了。”
他转过身,向武昌城方向望去,喃喃自语道:“现在这个时候,也该玄皓那个老狐狸动手了吧?”
此时的祥吉道场里漆黑一片,玄皓仙师看着院中将近两百名郡兵,满意地捋着胡须。
今晚孙权在承露台宴请曹魏使团,正式被曹魏册封为吴王。城中实行了宵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外出,当然官府的人除外。玄皓仙师举起都尉府颁发的令牌,对着月光又看了看,才塞进腰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这期间心惊胆战,总害怕被官府发觉,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结果到了起事这一刻,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根据撒出去的眼线得知,张清带了萧闲在短松冈提前设伏,贾逸和孙梦刚刚出城,往陷阱里去了。城中的军议司暗桩搞来了郡兵的兵刃和衣甲,给这些死忠的道众换上,等下出了门就能畅通无阻,直接杀向承露台。再配合承露台里的自己人,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将东吴诸臣和曹魏使团杀个干干净净,武昌城必定大乱,而夷陵前线也必定军心不稳。刘备趁势挥军,东吴指日可破。到时候,自己凭这个从龙之功,应该能位列三公。那个军议司的暗桩说了,虽然不能跟诸葛亮平起平坐,但跟李严、许靖这些高官称兄道弟是免不了的。
想到这里,玄皓仙师的心情又激动起来。他扫视了一眼院中的弟子,举起令旗,喝道:“有请于吉上仙降临!”
周边响起一片衣甲摩擦之声,“郡兵”们纷纷跪下叩头。玄皓仙师冲殿内使了个眼色,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铃之声,于吉踱着方步走了出来。月破星巾、霓裳霞袖、九节杖、三清铃,还有肩膀上蹲着的那只小猴,一切都与传说中的于吉一模一样。这个假于吉是军议司那边安排的,显然是准备了很长时间,不但行头很像,说话举止都很有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这无疑是神来之笔,他们用于吉复活布置“斫龙阵”的噱头,闹得人心惶惶。更重要的是,大部分太平道徒都对此深信不疑,心甘情愿赴汤蹈火。不但张清以为他自己能够成仙,就连惠德那个老家伙,也成了幌子,吸引了贾逸的注意力,后来还在大牢里羽化了。今晚将这个假于吉藏在步辇中,让“郡兵”簇拥着前行,别说去杀吴王,天王老子也敢砍!
玄皓又满意地扫视了一圈跪在院中的“郡兵”,冲假于吉点了点头。假于吉举起九节杖,朗声吟诵起来,浑厚低沉的声音在院中飘荡起来,让人生出肃穆庄严之感,似乎此行是悲壮而决绝的。
而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啸,打断了吟诵之声。
玄皓一愣,就见假于吉软软地瘫倒了下去,脖颈中插着一支羽箭。这枚羽箭做工十分精致,箭羽是整洁白净的金雕羽毛,光滑圆润的箭杆则是由铁檀木磨制而成,而刺穿假于吉咽喉的箭尖正闪闪发光,竟然是鎏金的!
玄皓心里“咯噔”一下,整个武昌城,不,整个东吴用度如此铺张的,只有那个人了。
院中的信众都抬起了头,诧异地看着倒下去的假于吉,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他们不能接受神仙也会被射死的现实,还在猜测是不是某种法术。
前方突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山墙附近荡起了一层微尘,似乎有无数的铁器从外面刺入其中。随着一声号令,那堵看似坚固的山墙在巨力拉扯下,轰然倒塌。
烟尘很快散去,一片炙热的红色裹挟夺目的灯火刺入众人眼中。随风猎猎作响的猩红蜀锦披风,精致光滑的明光银铠,高大健壮的汗血宝马,还有那张挽成满月的横江长弓。而这团火焰后面,是数排张弓以待的枭卫。
“孙……孙尚香!”玄皓惊骇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眼看着横江长弓弓弦一抖,一道金光如闪电般扑面而至。
咽喉处传来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液迸溅而出,玄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盯着那团如火焰般的鲜红,满脸都是惊疑的神色,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不过是个老道士,为什么非要我来杀?”孙尚香收起弓,勒住缰绳,很是不满地抱怨。
“贾逸不是说过吗?至尊正妻潘夫人跟这家道场颇有渊源。除了您,别人哪有胆子动手杀他?”孙梦笑道,“表姐,你看院子里的这些贼人,要如何处置?”
孙尚香道:“命令枭卫们把弓都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