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抬起头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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睐娘面如死灰，这群无赖围堵着她们，左冲右突，根本无法走出包围圈。那群无赖有人见到一群鞑子来了，胆小些的往后退去，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呼啦啦一群人围了过来，想开溜的也被堵住了去路。那人走到眼前，睐娘才看清了来人。一张脸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十四五岁的年纪，经过战事的洗礼，显得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成熟和有气势。衣服是满人的服饰，光着脖子，领口为厂字襟，上衣配有盘扣，脖子下边的扣子是绿松石，青蓝色的马褂竟然是缂丝制作而成。

缂丝是一种“通经断纬”的织法，用多把小梭子按图案色彩分别挖织，使织物上花纹与素地、色与色之间呈现一些断痕，犹如刀刻，具有雕琢缕刻的效果，但此物工序复杂，南宫世家最鼎盛的时候，只有一件皇帝赏赐的官服上有缂丝制成的补服。缂丝是皇家御用之物，难道这少年是皇亲国戚？多铎下江南，难道他是多铎的子侄？

第一眼她就认出他是上次将他从恶人手上救下的贵公子！睐娘有点激动，想上前道谢，可是隔着许多人，有无赖还有他身边的奴才。

睐娘推测本不错，只是有点偏差，此人就是济尔哈朗之子济度，南宫世家就是他带人烧杀抢掠，那日睐娘逃出去是从后门，并未见过他。

仇人就在眼前，睐娘青萍并不认得。济度此次下江南是瞒着父亲的，所行之事都用多铎之子多尼的名义。

少年一看就是贵不可言，但再贵那也是鞑子，是和南宫世家有血海深仇的仇敌。青萍心中都是恨意，却不敢表露半分。

“跪下！”少年身边的人亮出雪亮的朴刀，睐娘周围的无赖吓得纷纷跪下。睐娘甚是不齿，欺负自己同胞姐妹嚣张无比，见了鞑子，如老鼠见了猫。一下子，场上只有睐娘和青萍站着。

“你们也跪下！”其中一个满人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话命令。

青萍赶紧拉着睐娘跪下。那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她们若不跪就马上要砍杀了她们二人。幸好看来他们并不是冲她们而来。她们做了农妇装扮，济度并未认出她就是卖绣品的女子，那次当街让多尼放了两个汉女，不过是想表现他比多尼懂事明理，实际上，暗地里他常常以杀害汉人投降的士兵为乐。

“崇德元年，太宗皇帝明谕天下‘凡汉人官民男女穿戴，俱照满洲式样，女子不得缠足。若裹足，则砍足杀之’”。济度觉得他作为皇族宗亲，对这些无知的汉狗有必要教育教育。

“你们竟然公然嘲笑女人不缠足，是想与朝廷对抗吗？”他的声音严厉震慑众人。

无赖们从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至宋以来，女子都以缠足为美，天足为耻，只有一些不得不下田做活的农妇才不缠足，但这些人都是要受人耻笑的。他们吓得一声也不敢吭。

“大庭广众，调戏妇女，大放厥词，来人，将他们每人抽二十鞭子，以儆效尤！”济度背着手，声音冷硬。

众人忙磕头哭求，他们是家里有些钱，不爱读书习武，整日玩乐的纨绔，何时受过这等挨鞭子的罪，个个吓得个半死。

睐娘突然对这鞑子少年有了些许好感，心道，鞑子也未必人人都是恶人。她想站起身，向他道谢，却被青萍死死拉住。

“小姐，我们还在逃难，别，别惹他们。”青萍紧着喉咙轻声说，浑身害怕得发抖，小姐貌美，经过一番装扮，不细看也不惹眼，若有心人仔细打量，恐怕看出端倪，那就大事不妙了。多铎嗜杀好色，小姐若被鞑子发现貌美，那可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睐娘想想也对，便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济度看着一群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汉狗，心中舒畅，只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抽打砍杀才痛快！那两个跪在地上的村姑，全身灰扑扑，也不知这些无赖怎如此无聊，对着这样的女人也有心调戏。

他经过两个女人身边，停下了脚步，青萍吓得心脏紧缩差点闭过气去，睐娘也紧张地捏紧衣袖口子，大气不敢出。

在他头顶上传来清朗的少年声音，嚣张又狂放：“若是以后还有人敢嘲笑你们的天足，你们便去衙门告发，这些狗奴才，敢违抗圣旨，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在为她们撑腰，睐娘却觉得不是滋味，她们汉人要不要裹足，与你们满人何干？但这些可恨的鞑子却要为天下的女子说话，这次不但替她们解了围，还教训了这些无赖流氓。

汉人欺负她们，鞑子却救了她们。真是令人唏嘘。睐娘只好粗着嗓子应“是”。

睐娘听着无赖们的惨叫声，只觉得头皮发麻，希望这群豺狼一样的鞑子赶紧走。

“小姐，小姐，李老板叫你们快些回去，船一个时辰后就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往山上奔来。

睐娘头痛，这邱老二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大呼小叫喊什么“小姐”，是想害死她吗？

邱老二老早看见她们跪在地上，一群鞑子正在鞭打一群泼皮，她们并未挨打，估计是无赖纠缠她们，贵人出手相救了。他也就大着胆子上来了。

“小姐？”济度本已看厌了这场戏，抬脚准备上山，没想到有人喊地上的农妇为“小姐”，她们是美貌的小姐假扮的村姑吗？这倒有趣了。这群泼皮无赖看出来了，他还不知道。

他脚尖一转，又回到跪着的两个村姑身边，道：“你们抬起头来！”

青萍吓得大气不敢出，头低得更低了，她的手抓着睐娘的手，好似怕人抢了小姐去。睐娘也怕，她虽然已经将自己装扮成了农妇，那群无赖不是还是看上她，无端纠缠不休吗。眼前的满族贵人已经救过她两次，可人心难测，她可不能让鞑子贵人觉得她貌美，万一他想将她掳走送给多铎，她都没处哭去。

她急中生智，假装低头给济度磕头，口中道谢，青萍有样学样，也磕起头来。

济度奇怪这两个农妇，怎么如此多礼，叫她们抬头，她们却一个劲磕头，有可能见他们这阵仗害怕了。或者她们长得确实很美，怕他看到，那更不能放过她们，江南美人在京城送人肯定很有面子。

他轻咳一声，再次开口，声音清冷：“抬起头来。不必害怕。”

“主子叫你们抬头，就快点抬头，否则叫你们吃鞭子。”旁边的奴才喝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