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濒临坠毁的燕窝(1/1)

首发：~第21章 濒临坠毁的燕窝

我抖落一身黑 像不曾去观赏自己的美

我看自己的嘴 想熬成白的圣洁

我放弃了方位 像不在乎滴湿自己的眉

我看自己坠毁 来成就你的心肺

──苏打绿〈燕窝〉

那么久以后回想起来时，苏夕宇不知道是哪个片段更让她刻骨铭心。是篮球场上获胜后的一瞬回眸，或是颁奖台万千灯光下幽微的笑意？

但她想起最多的，还是那个戳在她青春里决然离去的笔直背影。

在回忆的长河里，默默波澜潋滟。

那天连枫坚持送她回家，到门口时，苏夕宇把搭在身上的外套还给他：「我没事了，谢谢你。」

那张性别模糊的漂亮脸蛋上表情很沉，悠转着苏夕宇读不懂的思虑，终于把一路上都含在嘴里的疑问问出：「妳和洛宇征吵架了吗？」

「哪对情侣不会吵架呢？」苏夕宇淡淡一笑，把那些蜂拥的负面情绪压在舌下，「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但是少年并未展颜，他似乎是忍无可忍，话咬在齿缝中：「妳就这么非他不可吗？」

苏夕宇愣住了。

少年锐利的丹凤眼迎上她的，瞳底一片晦涩的阴影，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又重复了一次：「妳非他不可吗？洛宇征和妳根本不适合，苏夕宇。」

她吸了口气，缓缓沉淀下纷乱心绪：「我有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即使他根本不喜欢你？」连枫的下一句话更加尖锐。

这句话飘落在空气里。

即使是以朋友的角色，这样的问题都已经过了线。苏夕宇眯起眼，声音跟着冷了下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和洛宇征的感情？」

连枫语声冷涩：「你们不适合，为什么不干脆分开，给其他人一个机会？」

晚风从大楼间隙刮过，弹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几乎把他那句话湮没在风暴里。

苏夕宇深深把冰凉空气吸入肺里，直直凝望连枫不知道为何隐含痛苦的面庞。

她和连枫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是一次她去看热舞社联合公演时在台下偶然遇见，连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妳也是跳舞的人吗？』

那张仍然带妆的脸太惹人注意，她记得他跳舞的样子狂放中带着种说不出的绝望，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和父母约好最后一次登台表演，极度传统的法律世家并不喜欢这个会穿上紧身舞衣在台上跳出撩人舞姿的男孩。

当时苏夕宇问他：『你怎么知道？』

『跳舞的人看得出谁是同类。』

苏夕宇开学第一天就在新生第一次到操场升旗的人群里，看到戴着臂章的半长发少年懒洋洋站在校级干部中，越过人群淡淡对她挑了下唇角。

第一天中午他就来到她教室里，让所有人，特别是陈于瑄一伙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新任纠察队长和特招生苏夕宇是朋友，潜台词是，谁都不可以欺侮她。

在苏夕宇找上洛宇征之前，他是她唯一的庇护所，在惯于以身分分出阶级的凤阁高中里，是她唯一可以称之朋友的人。

直到现在，依然是。

「连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苏夕宇很慢地启唇，「不要让我失去你。」

连枫声音近似蛊惑：「最好的朋友应该要分享所有秘密，妳和洛宇征之间，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犹豫了下，那些独自守着的秘密窜在舌尖，她确实很想要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她心底痛苦的纠结，可是有另一个隐晦的直觉默默拉响了警铃。

之所以不能说，不光是因为那是她握住的筹码，也因为那是洛宇征不愿为人知的秘密。她纵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把一个人不愿张扬的隐私曝露在大众下有多么残忍。

「连枫，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她退开一步，拉开和连枫之间的距离，「就是因为不能说。」

连枫脸上忽然闪过的戾气让她措手不及，迫近的那步太近，苏夕宇可以清晰看见他眼底收敛不了的焦躁，藏在长而卷的睫毛下，像翻滚的熔岩危险炽热：「那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妳也无所谓吗？」

苏夕宇无法置信素来成熟的连枫会说出这种话。她后退一步，仓促间思绪停滞着，只能勉强为对话画下停损点：「连枫，我不想和你吵这种事情，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聊吧。」

连枫胸口起伏着，漂亮的眉眼间阴影浓厚，遽然转身走进夜色中。

苏夕宇低下头，望着脚边花纹纠缠的地砖，望久了，神智似乎也微微晕眩。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者，接起时又惯性地扬起嘴角，知道不同嘴型会带出的声音情绪会受影响：「妈妈，今天感觉怎么样？」

「妳考第几名？另外两个小贱人考了第几名？」

她站在寒风萧萧的马路边，不敢先刷卡进大楼，生怕回慢了会让妈妈情绪又掀起伏：「我第一名，朱芷均是第四，朱涵均的我没看，名次太后面了。」

妈妈在那边沉默片刻才再开口，声音像从喉咙底部硬生生逼出，悲切又狂热：「那很好。苏夕宇，妳非赢不可，我是为了生妳才不能再跳舞，妳要对得起我的牺牲。」

「我只剩下妳了，苏夕宇。」

她的声音里都是积年累月压抑又怨恨的潮湿，从爸爸离开那时一路积累到现在，攀出满片回忆的青苔。

爱有何用？爱把苏夕宇曾光鲜亮丽的母亲，变成了现在这般绝望的模样。

「妈，不要担心。我会赢的，我一定一定会永远站在妈这里。」

苏夕宇允诺，对着什么也没有的虚空用尽全力微笑，用力得脸颊隐隐抽痛，好像爸爸打她的那一耳光，到现在都还没有缓和。

她失眠了整晚，隔天上学时头痛欲裂，但还是特地提早到学校，去了置物柜一趟。

进教室后，苏夕宇看见书桌上躺着一条最爱的紫色黑嘉丽糖果，压在一张折起的白字条上。现在时间尚早，教室里永远只有两个人最早到。

她回过头，期中考换了座位后，她的位子变成在洛宇征的背后。

那个戴着耳机的背影印在苏夕宇眼中，挺直得毫无破绽。

今天是寒假前最后一天，她和洛宇征同班的时间，或许只剩下这么一个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