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哥本哈根的童话(1/1)

首发：~第22章 哥本哈根的童话

我不是你呵护的女孩

回忆像鹅卵石上一朵青苔

爱日复一日走来 转眼漂泊几个未来

──王心如〈哥本哈根的童话〉

字条上少年写下的字迹刚劲秀丽，短短两句话，她看了一眼，垂下眼，轻轻将字条收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夕宇刻意装着甜美微笑走到他桌前，阴影投射在他摊开的寒假作业习题本上。他顿了一秒，笔尖继续流畅写完答案才抬头，面色平静，只是眼角扫了一眼班上陆续进来的同学，拿下耳机。

「我在你的置物柜放了小礼物，记得去拿。」她知道洛宇征置物柜的密码，0006，是她亲手设的。

她和洛宇征名字里共享的那个『宇』字，恰是六笔。

他转开目光，声线维持不引人注目的平稳，只有苏夕宇听得出底下坚硬的质感：「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这样。」

没有必要像真正的情侣一般彼此道歉，如同那张字条上写着：『我做了我该做的，也请妳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在他眼里苏夕宇大概就是如此，但凡他有一点点不只把这视为交易，哪怕是普通同学间的吵架，都不会这样写。但苏夕宇非常清楚，把他逼成这样地步的人，就是她。

她罪有应得。

她微笑地撑着课桌俯下身，他纹丝不退，这样的距离看进他眼里，可以看见他眼底属于少年的那种锋利，被他层层包裹。唯有苏夕宇明白，他骨子里是多么决绝残忍，无论是对人对己。

他面不改色迎视她，声音放得低柔：「妳到底想要什么，苏夕宇？」

她到底想要什么？

苏夕宇一愣，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陡然种在心底深处，漫出一片森凉。

她索求的和她敢承认的，早已不成比例。如果纯粹只是交易，她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洛宇征的感受和想法？

卫子晖在此时大咧咧走进教室，一看到他们就大叫：「一大早就这么闪，是要不要让单身狗活了？」

苏夕宇灿烂一笑，抽身退开回到自己的座位，无视心里缓缓蔓延的一丝冷涩。

学期前的最后一天只要完成大扫除和发放成绩单、寒假作业就结束了。苏夕宇一路撑到打扫时间，越来越不舒服，抽痛从额角一路蔓延颈椎，连带胃部也一抽一抽地亟欲呕吐。

完成自己扫区后苏夕宇和老师说了一声想去保健室，又和洛宇征说：「我今天有事，你先走吧，寒假愉快。」

洛宇征冷淡地应了声。

苏夕宇喉头滚了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到保健室。因为临近放学，保健室空荡荡的，她随便找个床位躺着，慢慢闭上眼，让整个旋转的世界隔离于外。

耳边有很轻的声音，校园中隐约的谈笑声，还有窗帘被风拂动的规律沙沙响声，一下一下把她拉进梦境。

她没有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洛宇征婉拒卫子晖一起放学的提议，跟过来保健室远远看了苏夕宇一眼，确认她人虽躺在床上，但没有太多不适模样后，才走去储物柜。

躺在储物柜里的是他之前拿给苏夕宇充饥的巧克力，她大概是以为自己因为喜欢，才会这样随身带在身上。璀璨金黄的包装下压着纸条，不同于他简单的留言，苏夕宇写的是一串话。

洛宇征拿起字条，看了很久。

『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家庭开玩笑。

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有一个稳固的家，在家庭以外的地方遭遇风雨，你都会觉得没关系，还会有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

可是当反过来的时候，当风雨就发生在家庭里，你就会觉得，不管外面有多少荣耀风光，都没有意义。

我自己就是如此，如果要比喻，我大概就像是你妈妈面对你家族的心情，差别只在于我逃不了。

我之后不会再那样对你说了，抱歉。』

纸条在狭长手指间被抓得扭曲，洛宇征一遍一遍看着字条，呼吸几乎有些窒闷。试图去了解一个只把自己当筹码的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连恨都觉得不忍，因为太过懂得她是用什么心情，在打这场早就一败涂地的仗，却不知道自己费尽心力去赢的奖赏，是不是根本不值得。

可是他，他怎么能去同理一个用自己最痛的秘密做威胁的人？又怎么能对这个心机深重的女孩有任何一点飘渺的亲近？

打从那一天，打从苏夕宇开始用他妈妈做筹码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决定，今后无论他们之间如何演出这些戏码，他和苏夕宇都只有一种可能。

彼此利用，虚假以对。

洛宇征望着手中的巧克力，寻思良久，还是回到已空无一人的教室，站在垃圾桶旁，逼自己松开了手。

负载着心意的巧克力闷声落入垃圾桶中，静静躺在桶底，洛宇征低头望着，指尖掐进掌心。他必须在失衡之前，在自己有那么一丝一毫动心可能之前，先亲手抹灭所有可能性。

他不能，也不会喜欢上苏夕宇。

他也该让苏夕宇知道这一点。

苏夕宇再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景色，她发了一会呆才慢慢起身，回到人已散尽的教室收拾书包，经过垃圾桶时却忽然停了脚步。

她留在洛宇征置物柜里的巧克力，和被揉成一团、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的纸条，默默躺在脏污的桶底，无人闻问。

苏夕宇看了很久，久到大脑已经无法欺骗自己这是看错了之后，才慢慢转身，走出教室。

她想，她至少努力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