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8章 优生
这个问题问得好。
为什么是现在?
阿米莉娅一时间感觉颇难回答。
六个月前,威廉姆找到石合川,请求他对韦恩家族进行保护。
石合川答应了。
佩特拉改名的加勒比蓝计划,在试金石还是指南针研究所的时候,就存在了。那时它有个实在的名字,叫做“优生学应用计划”。
十年前,政府左派当权。他们竭尽全力鼓吹科技进步对人类发展的重要意义,不遗余力的采取各种措施,
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同时,不断突破社会和伦理的边界。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人工智能的“行为主义”学说。
左派为了赚取眼球,在人类社会未来发展规划上,竭力用这种学说为世界重塑“完美规则”。
他们认为,世界是一组复杂、互锁的信息反馈回路,生命体和非生命体都是通过复杂、但可计算的信号,通过信息交换相互作用。
因此,寻找“信号”,然后建立“信息交换系统”,是把复杂世界简单化最高效和完美方式。
于是,原本应用在工程制造领域的机器控制论,披上了人工智能“行为主义”的外衣,被提升到人类社会发展原则的高度。
控制论在工业发展上,强调基础设施和工业生产的智能和自动化装配。这促生了一大批精密工程技术,很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了工业发展水平。
控制论鼓吹优生学,利用生物学的信息编码,对胎儿开展基因序列检测,彻底解决了遗传变异对人类的不利影响。
敏锐的左派发现,既然承认遗传“缺陷”,那便是承认“完美基因”,那便一定有人类生命体“完美的建筑蓝图”。
如果有“完美的建筑蓝图”,就一定有 “完美的人体器官”。
最高效和完美的方式,应该按照完美的建筑蓝图制造完美的人体器官,进行计算机感知、实现人机信号交换。
最终便一定有完全按照“完美的建筑蓝图”制造的“完美人类”!
左派欢欣鼓舞,他们立法通过了人类遗传工程的技术改造,还颇具前瞻性的为冷冻胚胎的托管、改造、代养,甚至 “虚拟家庭”的合法性打通了路径。
一系列的制度、政策、各种激进的鼓励措施很快催生出第二次信息革命,隔空互联和跨链互通让工业社会迅速转型为信息社会。
与此同时,世界就像是繁殖满了细菌的培养皿,各行各业的技术推陈出新,各类信息爆发式增长,监管手段和法律规范却乏善可陈。
很快,一种超出行业和区域的新型垄断横空出世,这种垄断的覆盖范围、席卷速度和危害性,远远超出人类发展史上曾经出现的任何一次。
这便是技术极权垄断。技术应用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让人欲罢不能的同时,完全免费开放使用。技术应用似龙卷风般席卷整个社会。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技术的依附性越来越强,为技术付出的价格却越来越低,最终心甘情愿将社会生活的绝大部分控制权,移交给了技术和机器。
毕竟,实用和可靠的技术应用让生活愈发便利的同时,完全免费极大压降了生活成本。于是诞生了史上最大规模的的极简主义群体。环保、低碳和低欲求,让“活着”耗费的资源减少到几乎媲美七百万年前古猿立起腰杆的那个时刻。
这让躺在科技温床上的普通民众与站在技术顶端的精英距离愈发遥远,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就此诞生并延续,史上最极端的社会分化出现了。
如果说技术极权垄断如温水煮青蛙般让普通民众交出生活的控制权时并无太多感受,摇摇欲坠的民主距离全面爆发,缺少的仅是一条“合适”的导火索。
终于有一天,政府左派批准了 “安乐活”项目。
“安乐活”是“安乐死”的人工智能替代方案。
“安乐活”的两个核心步骤都极富争议。
第一步,解除肉体和意识的伴生关系。实验者肉体死亡后,意识以“缸中之脑”的形式延续。一旦人的意识可以脱离肉体单独存在,“人”的存在形态便被重新定义:人的“意识”可以实现永生。
第二步,消除存储介质“缸”和“脑”对意识的桎梏。虚拟化意识,让意识可以实现自由转移。
这项实验开放报名,让志愿者自愿参加。
所谓志愿者,除个别思想前卫之士外,多是身有残疾、不治之症的无路可选之人。
左派深知这定会激起人道主义者伦理道德的激烈抗议。为了避人口舌,他们另辟蹊径,重启了对“死刑犯”宪法权利的研究。
项目的批准刺痛了民众敏感的神经,社会不同阶级同时开始恐慌,一场轩然大波就此爆发。
有人对此深信不疑,还有人对此破口大骂,更多人则是忧心忡忡。大家的观点出奇一致:即便实验成功,以意识生存的世界,也只会让个人以同样的方式被特权阶级奴役;到了那个时候,永生的意识与永生的奴役如影随从,不死不休。
这让普通民众开始意识到,激进而不受约束的技术可能会、甚至已经开始反噬人类,意志在美好体验中被消失殆尽,待反应过来时社会生活体系已被彻底摧毁。
民主社会困兽犹斗,做出最后的挣扎。
科学技术对人类“灵”和“肉”的肆意探索和改造被强烈抵制,丧失自由换取“足”而不“富”的生活被断然拒绝。
社会开始动荡,政府右派抓住时机,在民众支持的顶峰成功发起临时选举,左派激进的政策被视为新极权主义被民选终结,右派在欢呼声中执掌政权。
右派一如既往地推行维系传统文化的传承。
右派反对人类社会改造计划:已经成型的 “虚拟家庭”和冷冻胚胎托管计划被立即终止,遗传分离和重造工程的高价团队被强行解散。
他们修订了“社会道德属性”和“社会组织结构”标准,任何跟遗传、甚至生命科学相关的项目都需要按照新标准重新审查,尚未开展的必须进行更加严谨的科学论证。
众望所归,所有“不合时宜”的极端政策都被强行调头。
矛盾的焦点、直接导致左派下台的“安乐活”销声匿迹,其源头“人类未来发展规划”侥幸留存。右派改称为“未来世界发展规划”,发回学院研究机构作为概念性课题进行研究,很快便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右派大力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民生民居。他们踩着左派对社会生产力的贡献,用廉价的快餐、廉价的娱乐和廉价的住宅给民众带来廉价的满足感,并获得了民众的赞誉。
民众的恐慌和阶层的矛盾消除,精英人群追求变革的热情被浇灭。现如今,人人恪守传统美德,沉迷在安居乐业的令人心醉的幸福中,不再问未来将怎样。
再也无人提及,三十年前,民众曾经那么热切的呼唤,将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去实现人类所最高层次的精神和物资追求。
当然也不会有人发现,跟“人类未来发展规划”相似,包装后的“人类优生学”显然因为亲民而备受欢迎。
用基因诊断技术筛选、改善和提高遗传素质,通过基因序列排查先天性遗传疾病的婴儿,不仅安全无害、甚至被视为公众服务般理所应当。
医生、遗传学家和生物学家默契的沉默不语,仿佛改善基因缺陷和提高基因质量与让左派遭遇滑铁卢的罪魁祸首“基因改造工程”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科学界“默契的沉默”时来已久。
优生学,即“人类有针对性的自我进化”,在历史上曾披着物竞天择的外衣,与臭名昭著的族群优先学划上等号。
那时,科学家出于政治目的,打着提高人口素质和种族前途的旗号,随心所欲的把种族行为差别、躯体性状、智力天赋作为判定标准,建立起种族的对比价值,判定种族的优劣,最终给特定种族带来了不可饶恕的灾难。
族群优先学早已被历史车轮碾压,但充满偏见和伪科学的观念,暗中孕育出变种毒瘤,时常变换面貌悄然问世。
正如试金石基因样本库的构建逻辑,除了生理健康指标,同样含有某些难以启齿的目的。
右派政府要求试金石将犯罪、暴力和精神疾病的基因样本,伪装成健康指标作为底层逻辑对胎儿进行检测。
这种底层逻辑,是名副其实的族群优先学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