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2章 东盟 其一
如何找到进行一次完美的犯罪?首先是时间和地点,罪犯者往往会选择避开各类监控,不管是摄像头还是现场的第一人证都是警探追踪的有力证据,因此他们总会选择那些隐秘的角落,或者是想办法营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来摆脱追踪。其次,犯罪者必须选择合适的作案手段,迅速而有效的处理被害者,并保证不会因此暴露自己,避免受害者引发的一系列注意或者是作案工具导致的追踪。
可即便犯罪者可以完美的处理好自己的时间,地点,作案手法和工具,也依旧难以被称之为一场完美的犯罪,因为追踪者依旧有据可循!作案动机总会成为追踪者的突破口,情杀?仇杀?又或者为财为利?诸如此类,顺藤摸瓜,总能找到几个合理的怀疑对象,再进一步调查。因此,对于追查者或者说警察,警探之流,最头疼的从不会是精心布置的完美犯罪,而是无缘无故的随机杀戮!这也是为何随机杀人的连环杀人案往往成为最难破解的案件的原因。
从李峰第一次接到脑死亡的案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对于墙内的自治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案件。尽管墙内的所有蜗球,人员大都处于去中心化的隐秘状态之下,但是任何犯罪在墙内都是极难实施的,毕竟罪犯几乎不可能屏蔽墙内来自四面八方无死角的信号源,而曲光率的作用下,罪犯也无法观测受害者是否将一些信息发出。退一万步说,即便罪犯可以完美的屏蔽一切信号,墙内的超智计算机也可以凭借现场的情况和他的人际关系,完美的还原推理一切案发经过,从而找到罪犯。可这次的连环脑死亡案件却让李峰无从下手,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在家中或是其他舒适之地离奇的脑死亡,不带有任何的外伤且所有人之间毫无联系,可以说是一次完美的随机杀人案!
要说有什么突破口,李峰能想到的,只有约克公司前阵子突然宣布的深渊向岸上开放的消息,毕竟脑死亡的案件几乎都是在那条消息宣布后发生的,不过李峰没有任何证据,毕竟他甚至无法证明死去之人玩过哪款游戏,每一次尸检,以及对蜗球内数据的调取查证都是查无此人,似乎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李峰本来想不再管这起案件,毕竟一没证据,二来每年即便不多,但即便是在墙内也会有不少人在家中因为各种原因而自然死亡,即便有这么几起离奇的脑死亡也不会对社会有什么影响。可随着墙内各地自治科传来的脑死亡案件越来越多,即便他有意想隐瞒,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墙内没有军队或警局之类的职能部门,自治局作为联合国在墙内的唯一行政部门一直以来都承担着监督墙内治安,排除墙内隐患的职责。在各方智脑的协助下,墙内的治安一直都没出过什么插座,直到这次事件的发生,让李峰这个局长十分头疼。最早是来自东盟拉普拉斯的信息,要求墙内自治科采取行动,紧接着,西联邦的军方也要求自治局给出解释,否则则会视为受到了恐怖袭击而行动。
李峰自是明白,对于东西方来说,那上百起的脑死亡的案件本身并不重要,但是双方都担心那是又一次文化冲突的种子,因此即便是摸鱼躺平了几十年的自治科也必须行动起来了。李峰召集了各地自治科的同事,开启了线上的会议,一道道信息投影出现在了他办公室圆桌的左右。
“同志们,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自己也多多少少在手里处理过几起案件了,墙内外的政府都要求我们尽快开展行动,大家都说说吧?”
在骨饰的传译之下,所有的信息都会以骨信号的方式直击大脑,因此曾经人种之间的语言壁垒早就不复存在,被误解也不再是表达者的宿命。曾经有人认为骨饰这一跨世纪的发明可以击穿人与人之间的心之壁,让全世界人互相理解,不再仇视,却没有想到心之壁从不在人与人之间,而在于个体自身的知易行难之间。时至今日,即便墙内的世界政府平衡了整个世界的格局,可各方面的隔阂与文化冲突的种子却依旧流淌在暗处。
“别烦了,我提议直接找约克公司的领导问一下吧,这是合理的怀疑。”来自东盟的赵北先行发声道。东盟在墙内的任何决策中从来都只会派出一个代表,大家都明白,这个人必然是拉普拉斯集体智慧下的派遣者,也必然带着早已确定鲜明的观点。
“开玩笑呢嘛,这不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都不一定能把人叫来,如果对方拒不配合,我们并不会有什么办法,况且我们现在也没有一个目标对象,总不见得把约克公司的人都叫来问一遍吧。”李峰右侧方来自西联邦的司思开口回应道。
“那么司小姐,你又有何高见呢?对于这起事件,约克公司必然是脱离不了干系的。约克公司有必要公开深渊的数据端,让我们仔细探查一番,如果约克公司与这起事件无关,那么大可大方的让我方查一下他们的超智数据库,我们可以保证在监督下以独立的指令命令智脑探查,并且在检查结束后立刻销毁那颗独立智脑。”
“按照西方自治的市场,约克是有权拒绝我们的调查的。老赵,我感觉你似乎很是着急,是不是东盟的智脑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分享一下更加详细的信息?”李峰很清楚虽然同为自治科的同事,但是东盟一片的自治局都直接由拉普拉斯和民议委派和指挥,不管是行动速度,还是背后的支持力度都是全然不同的。
“我来说吧。”赵北也没有推脱什么,起身将深渊的画面投影到了圆桌的中心。
“大家应该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一点,觉得这一连串随机的脑死亡事件可能与约克宣布‘深渊召唤’对岸开放有关吧,我就先从这款游戏说起。简单的理解,深渊召唤就是一场古老吃鸡游戏的延续,胜者可以得到败者支付的时间。游戏的方式是背靠人性原始暴力欲望的简单战斗,战斗方式采用‘誓约与制约’的方式,在系统中得到超能力的同时也需要背负更多的制约,能力越大,制约越多……,以上,就是对于深渊的简单理解。
大家都知道,正常来说海里的人都是生活在自己的主体世界的,他们的一切信息都只存在于自己的宝珠之中。但参加‘深渊召唤’的话则必须将自己的信息连上中央海的世界,因此参赛者会把自己的信息自主世界中完全抽离,来到中央海。正常来说,如果海中之人走向了终局,宝珠便会结束漂浮的状态,带着这个人的信息以完璧之身深入大海,回归自然。所以按常识海里的信息总量一定是少于下海之人的信息总量的。
可是,如果大家最近有关注环内信息总量的话就会发现,海内信息下降的速度出现了明显都放缓,甚至有几天出现了信息无消耗的状况,没有任何信息的丢失!换句话说,海内在那几天里没有任何人死亡!我想大家应该可以理解了,我们都查过哪些脑死亡的人的信息,一无所获。合理推测,他们都是将自己以完璧的信息之姿去到了海里却遭遇了不测。结合环内信息几乎无衰减的状况,我们我方对于此次脑死亡案件高度重视,在拉普拉斯超智计算机的计算之下,我们合理的怀疑约克公司正在利用这个深渊,进行一场违法的造神活动!”
惊雷大壮平地起,一声千丈撼人心。
“造神?请你继续详细说明一下。”李峰示意赵北继续说下去,他明白来自东方的赵北不会平白无故的信口开河,他突然明白赵北说的彻查约克公司并不是鲁莽之言,而是早有准备。
“李局。大家应该都知道文化的冲突结束后,如今七圣教是全球信徒最多的宗教,即便是联合国的席位里它们也一直牢牢的占据着一席之地。大家求同存异,认同那可贵的‘同一’。但是,世界上依旧到处存在着七圣教的极端主义者,他们不认同七圣统一的思想,认为真理应该是唯一的,不能存在任何模糊。对于此次案件,拉普拉斯的推断是这是七圣教中追求同一的极端分子所为。”赵北缓慢而坚定的诉说着。
“七圣教?具体是哪一支,是否有结论?”李峰赶忙问道。
不管是古老东方的女娲造人,又或者是上帝创世,真主安拉之流,曾经的人们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创造出了这个精巧的宇宙,并遵从者自己的教典而行动。但自从科学的诞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世界走向了末法时代,尽管人们任然相信世界于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设计着一切,但是认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者变得越来越多,类似“也许有神,但是主不在乎。”的言论越行越盛,直到最后发展到了所有人只管自身,无人问神的地步。但是人不能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很难有坚定而崇高的利他意志。即便有,也大多是建立在个体的利益之上,诸如拜金,图乐,也怪不得多数人选择了下海。
在众人下海之时,七圣教渐渐传播开来。其中的一圣如是说道,宇宙之初是可贵的同一,物质同时存在,又同时不存在;同时是一个物质,有同时是无尽的物质;同时是一个灵魂,又同时是无尽的灵魂;是一个意志,又同时是无尽的意志。而正如男生会在走着走着时突然跳起来一下一样,意志的行动并不总是合乎常理的,无尽意志中的某支突然想把自己固定下来,而不是永远的处于存在与湮灭的虚幻之间,于是它把自己固定了下来,成为了物质,或许最初是一块石子,又或者是一滴水滴。意志是顽皮的孩子,任由自己随意的化做万物,可它们并不稳定,没过多久它们又回归了那可贵的同一。
可意志并不服气,它是固执的小孩,有了一个念头,就总是想再次尝试,于是意志创造了因果以固定自己,真实的物质得以出现。物质从来不是什么状态,它只是因果的堆砌,水遇热气化,气体液化又成水,利用一个个或简单或复杂的循环论证,意志终于将自己固定为物质,可因果本身终究也是虚无之物,于是为了使它固定,意志不断的设计复杂的因果链条,用因果编制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不断得向着尽头延伸,宇宙的边界便是蛛网因果的湮灭之地……。物质如此,精神亦是如此,可是又有谁记得它们曾经是可贵的同一呢?被分离的,不只是物质的躯干,亦是意志的统一。因此,意志会追求统一,而作为表象的人的意识便也会不断追求自己作为世界主体的权力。每个人都只想把他人当作自己人生的过客,当作自己生命中的npc。因此,极圣认为,人生的终极目的在于回归同一的渴望,全宇宙本是同一。
“有的,应该是来自极圣的一支。”赵北继续着话题回答起了李峰的疑惑。“我们称那些人为数据主义者,我们推测那些极端分子认为宇宙是由数据流组成,任何现象的价值都仅仅在于处理数据的能力,人的表现形式也不过是信息的载体。而人的意志是因记忆而存在,凝聚了记忆信息的数字体宝珠则成了他们的目标。我们大胆推测,那些脑死亡的人并没有消失,他们的记忆,或者说数据价值,都被那些人夺走了,以前不是一直有人想依靠数据算法什么的来喂养硅基生命嘛,说什么人类不过是硅基生命的引出着。他们更极端一些,他们想集合所有人的信息,将信息统一叠加到一起,来造神!一个硅基生命的神!并且,基于约克对岸开放的信息,我们甚至可以合理的怀疑海里的人都已经遭遇了不测!”赵北的发言让本就神情严肃的众人更是压低了神色。
“如你所言的话,你怀疑约克公司与极圣的恐怖分子有关?”
“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开放岸上游戏的时间节点,以及爆发的大面积脑死亡事件都过于巧合。”
李峰越听越胆战心惊,他越发的觉得,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可他又能如何呢?墙中的自治局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百人,一直以来都是在智脑的帮助下进行着简单的重复劳作,如今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他这个墙内小小的自治局局长可以处理的了。
“那个,老赵。如你所言的话,事态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关头,我想我们的确有必要之间对约克公司展开调查了。但是这些说白了都是你们的推测对吗?而且我们也无法判断在这个时间中约克公司扮演的角色。按规矩,我也只能是去传讯约克公司之人,并且争取取得墙外政府的支持来对约克公司进行彻查。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开始开展一些其他的行动了呢?“李峰将希望寄托于赵北,如果按照流程,他这边可能几个月也没个结果,但是东方的政府不同,执行力从来是他们的优点。
“我们无法直接对约克公司展开调查,毕竟是西联邦的自由企业。现阶段,我们已经派出了我们自治局全部37位同事去尝试‘深渊召唤’那款游戏了,如果我们的推理没有错,那么那里面必然有忽视常理的力量存在,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也会及时和大家分享的。”赵北说完,就似乎有点不耐烦的坐了下去。
会议内的众人交头接耳,互相发送着私密语言,不时的交流着什么,不过大多数人对于赵北的发言并没有进行更多的驳斥或怀疑,只是各自整理着自己的信息,准备会议结束了就向墙外政府提出对于约克公司的调查申请。对于东盟来说,墙内的世界政府是绝对的上级,东盟在墙内政府的十大席位中也始终牢牢占据着四席。而对于西联邦来说,墙内的世界政府只是西联邦行政部分的掌权者,拥有着一定分量的话语权,但墙外的各个联邦政府却依旧接受着国会和法院的制约,因此行动上还是有所延迟。说来也怪,约克公司几乎以一己之力推动了约克之墙的建设和发展,却没有把总部搬到墙内,依旧保留它在西联邦美洲的领土作为总部,因此东盟也不好直接干涉,还是需要等待西边政府的决策。没过多久,李峰会议室内的身影一个个消失,终于只留下了他一人。
李峰正欲起身,司思的身影却去而复返,又一次出现在会议室内,她起身走到李峰边上说道:“李局,我觉得赵北可能还有所隐瞒。”
“噢,这点我也想到了,但他虽然在墙内是我自治居的下位,却也受到东盟的双线管理,即便有什么不可多言的地方,也不足为奇。倒是他说的信息,已经足够我们折腾一阵了,我会直接让总统向法院提起对约克集团的诉讼。”李峰说到这,突然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局是聪明人,如果真的还有什么的话,我想我们也得早做打算。”
“这样吧,司思,你叫点人尽快去尝试‘深渊召唤’,墙外那边我去处理,你尽可能的收集信息,2天后和我汇报。”
“收到。”短暂的对话后,司思也是挂断了视频,转身看向了身边的陈丰。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陈丰,去一趟深渊吧。”
“好啊,我早就想玩玩那个游戏了。”陈丰翘着二郎腿,吃着棒棒糖,满不在乎的随口答应。
“严肃点,这很危险。”
“那你还让我去。”陈丰自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双脚踏地,上身自然的撑在自己一侧的大腿上,静静地看向司思。
司思没有说话,也没再看向陈丰,只是不断敲打着自己的平板键盘,聚精会神。陈丰自然是看不到司思的屏幕,也不知道她在干嘛,只是叹了口气,又一次躺回了沙发上。
“司司,你老这么忙干啥,自治局又不会给你发奖金。”陈丰看这天花板,随口说道。
“你也不会啊。”陈丰被司思突然的接话吓了一跳,猛的起身。
“我叫了一队人了,会和你一样一起进去,你们分头行动。你好好干,要是能立功,我也好和局长说一声,求个名额,让你也进自治局。”
“好。”陈丰答应着又躺了下去。
“自治局,自治局,张口闭口自治局,又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工作。”陈丰抱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陈丰,要是这次顺利的话,我们……”司思话还没说完,却被爬了起来的陈丰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瞎立什么flag,晦气,说说吧,什么计划。”
几天后,司思坐上了环洋7号列车,开启了她的环洋旅途。20号车厢,39座c排,司思特地选择了尾部商务车厢的独坐。坐下后,她便抽出自己口袋中的平板笔,拿住平板笔的一侧,像是拉出投影的幕布一般拉出了自己的平板键盘。虽然借助着骨饰和墙内随处可用的曲光投影,她完全可以凭空操控她需要的程序,但是长时间的无实物敲击会让手指疲惫,因此,为了应对长时间的劳作,大多数人还是会习惯使用平板键盘,借着平板的些许支撑,可以让自己的双手舒缓很多,也更容易坚持长时间的屏幕操作。司思调出‘深渊召唤’的程序链接,熟练的敲打进入了它的后台界面。这时候,她的伙伴早已开始了游戏的游玩,她需要做的,是尽快黑入海中央的网络,并定位自己的同伙,协助寻找目标。
没过多久,司思就成功的以观察者的视角入侵到了深渊之中,深渊的3d画面清晰的浮现在她的曲光屏幕上,没有迟钝,她迅速的定位了所有队友,当然也包括陈丰。突然的轰鸣声打断了司思的操作。沙发瞬间膨胀,将司思牢牢包裹并吞入其中,固定在了底座之上。在气囊包裹住司思的同时,另一个球型软罩自车顶降下,将覆盖着气囊司思吞入其中,并向着中心不断注水。
爆炸引起的急停让包裹着司思的内胆球体在水中前后摇摆了几下。终于,外部的一切安静了下来,气囊的内胆也恢复了平稳。流水排出,气囊脱气,司思得以从紧缚的襁褓中脱离而出。此时,没来得及收起的平板键盘在四周气囊的挤压下,却是刺入了司思的右臂和侧腹,前后几次的晃动更是加剧了伤口的扩大,深红色的鲜血从司思的白色衬衣中渗透而出。
司思大口的喘着粗气,瘫倒在沙发上,早在气囊内被刺入的刹那她就已经用尽了尖叫的力气。没有去拔出插在腹部的平板键盘,司思轻触脖子上的项链唤出了全息屏幕,双手在空中敲打着键盘,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好在云端的系统代码并不会因为现实的任何变化而受到影响。司思很快又定位到了陈丰,此时的陈丰正躺在水底沉沉的睡着,看着破烂不堪躺在水底的陈丰,不知是腹部的疼痛还是什么突然起来的情绪,司思的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的呼喊着。
“陈丰,陈丰,快醒醒。”
探测的弹窗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显示着深渊一处的信息量突然的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