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属的孩子(2/2)

首发：~第19章 金属的孩子

后来，杰加尔因为战事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来。两年后，托人拿着给杰加尔写的符号后，潘瓦带着休珍搬家，最终来到了现在的住处，而潘瓦现在靠缠着管士给她们泡茶做工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对于目前的生活，习惯了的休珍觉得不错。虽然生活条件不好，在记忆里，现在六岁出头的她以往每天都穿着枕套一样的外衣，绑着硬皮短内裤，外着碎布料结的短裤和短袜子，她还只是些许羡慕别的孩子的物质条件。但她也喜欢和潘瓦一起看风景，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从边到中央，她喜欢越盘上的颜色，这个五彩斑斓的天体，给了她怀抱，虽然她一直因为母亲是潘瓦这件事遭受着一起生活在越球上的同类的孤立。就算这样，她仍然很骄傲自豪，因为在她幼小的脑海中，她认为大家都是根据嘴唇动作近距离交流信息的，而潘瓦甚至会一门别的语言，但潘瓦却不受尊敬，小孩们把休珍孤立得到了不肯和她对话的程度，所以她姑且在考虑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生物表现得有强有弱的时候，想到身边生物的例子，觉得凡是能生存的生物，都和对手一定达成了某种平衡。

然而对于个体来说，情况就变得阴晴不定了。在那不到三个月后的一场雨之后，忙着修缮住处的潘瓦拿来了木条，蘑菇、果子，还有一只褐尾兔。得到这些东西是她长期利用零零散散的时间观察并且耐心地找规律后获得的，然而她的这番收成却成了邻居们认定她不怀好意、投机取巧的证据。

虽说潘瓦一直担心的连累没有出现，但是金属们却开始指责她水性杨花、投机取巧、毫无道德。潘瓦终于生气了。在那个晴天，潘瓦和邻居金属们间的矛盾爆发了。

几个金属站在潘瓦的帐篷外，潘瓦一出门就被围得紧紧的。某一个金属的酒味熏天的草木之人也来了，一脚把潘瓦踢倒在地上。

潘瓦知道这是催休珍逃跑的时机，因为身边的这个草木之人是个不知道打残了多少个街道平民的手段残忍的家伙，还有那个尖嘴猴腮的金属配偶，她一向出过不少害人的主意。

潘瓦使劲往边上移动，那草木之人就把潘瓦拖到高草边，金属往她身上踢，草木之人的拳头也往她身上抡。潘瓦大声叫嚷着，她看见在附近小林子里玩的休珍回来了。休珍也看见了她，震惊得一动不动。

潘瓦尽其所能翻转着，手抠紧了地面上的那个小石块，她往那上边堆了些泥土，然后一把捂在了草木之人的眼睛上。紧接着，她按住地面，扒拉着石块，把它们往休珍身上砸去。然而她并没有成功劝退休珍，因为她被这个醉醺醺的草木之人和他的虏子金属压住了手脚，金属们压在她的身体上又跳起，反复几次，潘瓦的腰间得到的疼痛让她差点晕过去。潘瓦的手脚也已经失去运动的可能。她尽力往休珍的方向抬起头，可是脖子被压住，潘瓦艰难地准备撑起胳膊，却又挨了另一个金属的一压，整个身子歪倒在一遍，精疲力尽难以运动。橙紫混杂的血液在潘瓦四肢以及躯干外皮外，蹭到了衣服，交织土地的灰色和棕色，显得混乱不堪，手中的物品早已被邻居们抢夺走，现在邻居们正推扯着潘瓦，准备把她推到河里，让她消失在这个村里。

潘瓦伤得实在太重了，休珍不得又被要求快逃。尽管年纪小，休珍还是明白自己不能在没有潘瓦的情况下生存在这样的村里。眼见着金属又要过来逮她，生死存亡间，休珍逃离了。

休珍一路跑进林子，然后在林子里若隐若现地跑出邦的边界，跑进真正没有界限的丛林。她在丛林间一路向北跑跑走走，跑出了迪克部落南部辖区的外境。等到她觉得离迪克邦够远的时候，速度才慢下来，这才感受到身上被石块磕到的地方流了点血，血迹一路到了脚上。

已经是在深林里了，休珍用衣服边角擦干净腿，接着又走了起来。她现在已经走了六千米的路程。因为年纪小还没长好个子，休珍走的步数比成年人走起来更多，更久。所以现在已经是十九点了，天色暗下来，她很累了，而且感觉很饥饿。

她忽地想起潘瓦叮嘱她无论去哪都记得带在身边的物体。她把它从缝在衣服内面的口袋里挖出来。正巧她现在需要进食，而假如这个物体就是一个食物包裹，那是合情合理的。因此，休珍忙着边走边把布拉开。

然而随着她的揭开，她发现这个被包着的物体的体积小得不像是野外要带的食物。她担心这珍贵的物体在疏忽下掉了，就站住了，挑了个树，攥住它走过去，蹲下来慢慢揭开布包。

在这最后，映入休珍视网膜的是一颗红褐色的水滴型造物，和休珍的两个指关节的体积差不多大，摸上去硬邦邦的。这是做什么用的？休珍还不明白。但她感觉这是个稀有的物件，所以她又把它包裹好，塞进衣服内面的口袋。

她害怕会有谁来抓到自己，把自己又带回区段那样可怕的地方，而一个饥渴的居民不要脸面地互相伤害的地方是不会在短期内出现她想要的温和和富足的。

于是休珍害怕地一路向前走去。这十天天穹上都会映下月亮的光影，她试着根据它来判断方向。

她从那棵树后钻出来，看看周围的树木，光亮的一面都朝着左边，她抬头看向左边，一个映像向她额头方向翘起的浅浅的弯角从后方的树梢边被她看见了。休珍想着，自己现在应该是身子对着南边。于是她朝后转身，慢慢地走着步子。她还是害怕被发现，害怕刚才才逃脱出来的那个可怕的地方，于是她不敢入睡，也不敢走太快，害怕显得显眼。

她接下来又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的映像化成了一道细细的弧之前，她一直在林子里穿梭。休珍觉得林子非常宽阔，而且因为树很高，树枝和树叶的影子像是遮挡路线的标记，草很密，她都踏不出一条连起来成直线的足迹。她记得之前有一段路她走得偏西了，现在又折向北方走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走了具体多远，因为困倦，休珍还迷迷糊糊，凭着意志力走着走着，直到她终于失去意识，倒在草丛环绕间，睡着了。

自从夜幕降下来，黑暗弥漫开来，现在的黑夜和它的大自然立体花纹就像被子一样盖在她单薄的身子上。

四个小时后，临近她的是一支有着四个队员的队伍正在朝这个方向赶着路。和潘瓦预想的不一样，这是一支来自更加靠北的基地的队伍。

已经是春末了。在接下来要度过的夏季，邦里邦外依旧会有零零散散的石婴被抛弃、杀害，她们会大费周折去处理。然而因为近来墙体的增多，难以发现的残酷行为和更加严重的伤害导致她们难以救活孩子并带走她们。现在，距离上一次她们成功救助并且把孩子留在基地里，已经有将近七年时间了。她们并不是条件不好，但目前也不得不面对着一次次失败的救护，一次次见证幼小的希望在还没有展开前凋零，一次次同伴的被俘虏甚至牺牲。

经历着一日复一日的战争与焦虑，有时候，执著的、乐观的她们甚至会产生消极的念头，也有成员宁愿自己牺牲，这样就可以解脱了。但她们保持着信念，坚信非之属春风吹又生，永远都能破开阻碍。非之属不能被消灭，只能被圈养。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虽然觉得困倦，还没完全睡醒就开始搜寻的她们还是一下子提高警惕，因为她们四个成员中的“顺风耳”钛齐听见了一个听起来感觉是有什么重量不小的物体落在坑里的声响。循着声音，她们向东南方向探寻着。

经过一棵棵树木，一簇簇草丛，在一个地势平缓的岔道旁的草丛间的小洼道里，她们果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子窝在那里边。小孩摔得不重，只是因为这一震动半睡半醒着。她们谨慎地带着武器，蹲在坑前，扒开杂草定睛一看，发现这个孩子有紫色的头发，红色的眉毛。这样的外表显示，她是一个石。

“别啊。”到了自己比较有底气的时候，性格大大咧咧，一头纷乱向四周翘起的绿色长发的艾比不听提纪的劝，把石孩叫醒。

“你身边有陷阱吗？”看着艾比的口型，休珍以为她在问自己身边有没有影子，就用口型回答：“还不是中午，有的。”

看那口型，艾比、提纪、妥赫和钛齐都紧张了起来。一只鸟飞起，她们吓得连忙紧张地移动起来。然而她们发现只是早鸟从不远处飞起，而这孩子没有对此的反应，很快，她们终于发现这孩子听不见。她们使用尤第推广的手语再次询问孩子，被告知肯定是有的，因为她刚才就掉进坑里去了。

提纪笑了，她把休珍拉出坑，她们保持着提纪和休珍居于最后，艾比和其她两个队员走在前面地队形，一边观察一边走向基地的方向。这里离基地有些远，所以她们走了几个时辰后就搭起帐篷休息一下，在一天后回到了基地。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休珍就感受到了她们与自己之前认识的所有人类的不同。这些队员都穿着轻便的分离的上衣和短裤，手腕和小腿上套着棕色的坚实保护套，更不用说没有连着双腿的裤遮布，褪去了一切不便于行走的彰显低级地位的服饰。喜欢不束缚的衣服的休珍也立即喜欢上了她们这些勇敢、自由的大人，向往和她们一起生活，后来她的梦想实现了，生活还过得有滋有味。虽然负责教她和泰括姆的尤第不苟言笑，经常严厉地惩罚她，但是她终归安全地长大了。

三十年过去了。

一年又一年，休珍和同伴们一起经历了生存困境、战争。她感激同伴的救助，也在努力帮助这些可爱的媎妹们。然而她摆脱不了这一问题——她是不同的。

作为真正由金属抚养过，并且和金属有一定感情的休珍在这些被特意抛弃的同伴中是特别的。对于别的金属，她心中怀有一丝丝同情，虽然她清醒地认识到金属与她们这类清醒者有多么大的差异，对让金属改变不抱有期待，尤其是在经历过几年前的塔拉赫事件后。但对于和金属潘瓦，她难以忘却。其实休珍一直因为那场变故与自己的逃离身怀愧疚，也一直想要报仇了却痛苦。

她保留着潘瓦给她的水滴型红碧石，她想总归得留下这份潘瓦存在过的证据，也算是一份关于休珍自己身世的纪念品。

在童年事期休珍她还是希望潘瓦还能活着。那样以后她会找到潘瓦，一起去林子里生活，远离一切危险和世俗。

后来，休珍从那之后不久巡逻迪克邦的大砂那里听说，曾经有一具描述的特征和潘瓦高度相似的伤痕累累的尸体因为埋得不深，露出半截，被大砂她们重新埋好了。她彻底陷入了痛苦。但是她处于基地中，认定自己应该负责配合战斗，不如生活下去，但是一定要努力通过斗争的方式复仇。

休珍为了缓解自己的痛苦，在青少年时期变得冲动。但是现在，“不要悲，要厌；不要恐，要怒”之诫在她这里得到更好的被理解。这五年来，她脑海里有了复仇计划的雏形。做个结合团队意愿和自己想法的计划吧——她想要参与消灭迪克邦，而且由自己做重要工作——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