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当时间低下了头(1/2)

首发：~第43章 当时间低下了头

初春像往常一样，阴沉而又犹豫的天空，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以及这天下午的空气，从阳光照射的那天起变得更加稀薄了。

那时的空气里有杂质，烟尘或者雾气一类的东西混杂在里面，人们好像凭空看见了一些后果严重的意外正在来临。

人们可以凭空感受到它们，人们只是凭空感受到它们，这种感觉提前消耗了他们的耐心和决心。

一 个老人靠在窗前，夕阳逐渐落下，金色的阳光残留在天边。

但他并没有在意，反倒觉得这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他不必再为白天的工作忙碌，也不必再伪装出坚强的表情。

夜幕偷偷爬上了天空，蝙蝠穿梭在街巷。

当指针指向 8 点的时候，街巷突然喧哗起来。

首尔康，这个长夜由内而外，喧闹从楼缝中溢了出来。

老人被鼎沸的人声扰乱，向外看去。

只见大多数人抬起腕表或者疑惑地四处张望，还有些年轻气盛的男孩处发出不可一世的嚎叫。

但是他们的声音全部被盖过了，就连老城区卖坚持卖了几十年鱼头汤的老板听到窗外叫来的声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时间开始逆向流淌。

8 点的表针还在匀速运动，时间却在和人们玩着抽象游戏，鸟群衔着树枝从 november 飞往 september，暖流代替寒霜攀上枯墙。

所有人的声音被吞没在旋转的抽象游戏里，夕阳也加入他们，将光芒重新搓成条。

老人关上窗户，嘈杂完全被阻挡在外面，留下遍地疑惑，修炼出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安宁。

再向外看去，人们仿佛被线性的时间遗弃了，互相崩溃，狂躁胡乱地冲撞着，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但真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像是老人记忆里的那样，喧嚣从一个山谷冲向另外一个山谷，直到最后被深山老林吸收，只留下月光照顾狼藉。

老人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睡过去的瞬间，他有一个想法——是不是过去几十年，也是这样看着下面这群像待宰羔羊一样慌张的人？

老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阳光过于刺眼，他只能眯着眼缓慢适应。

他环顾四周，既熟悉又陌生，麦秸色的土墙，脖子上系着白底碎花围裙的母亲在揉面，门外还晾晒着摔打着尾巴的草鱼，土炕上露出报纸的边角，隐约能看到刘胡兰被枪毙了的大标题。

他好像有些茫然，一头雾水地坐在炕沿，难道是太累了在做梦吗？

他低下头在炕沿胡乱地摸着，却突然被刺痛了食指，他放在眼前仔细看着，才发现手指上扎进了一根小小的木刺。

老人打了个激灵，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手黝黑，掌心被面粉搓的有些发白，中指左侧常年因为写字磨出了一层薄茧，他是个木匠啊。

他开始怀疑刚刚是在做梦，但右手小臂上有一道新疤痕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头脑飞速转动，他肯定自己几十分钟前还在老年的家里，整日唉声叹气——过了今天也没有到死去的日子。

怎么现在又回到年轻时居住的老宅了？

他环顾四周，墙脚熟悉的劈柴刀还在，曾梦想能进电影院，却因为买不起票只能在刘宝瑞的单口相声里看电影的黑白电视机也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里。

厨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才回来啊？今天没活儿吗？”

是还年轻的母亲，多年后疾病缠身、躺在房间里整日唉声叹气的母亲鲜活了分秒。

老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站起身来，几十年未曾哭过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嗯呢，婆娘！昨儿个活儿干完了，工头说明天还有新的活儿，给的钱多！”

真正意义上全家人都开心的一个黄昏，在数十年后的今天跳跃时空，在老人面前铺陈开来。

那天夜里母亲还在缝纫机前忙碌，嗦嗦的踩线声和时有时无的咳嗽声组成最美妙的催眠曲。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老人想，原来我梦见的事，也照进现实了。

母亲离开的倒也突然。

结婚、生子、养家、生病、离世。

那一天还是来了，但对于老人来说也不那么突然了。

他早就知道，人终有一死。

只是有点可惜，没办法再和母亲说句了别了。

母亲 kiss 了一下他的脸颊，颤巍巍站起身，指了指窗外，

“天亮了，该走了。”

老人擦了擦眼角，点点头，然后送母亲离开。

成年的儿子跪在矮炕上大哭，几十年未曾在脸上展露的皱纹惊涛骇浪般闪现。

孙子也跪在地上啜泣，父亲抱着他们，试图安慰他们不要太过悲痛。

只有他一个人固执地看着窗外。

天果然已经亮了，光线从北方还是南方，总之很遥远的地方射来，穿过空气中咸涩的颗粒，一路高歌闯进屋里。

母亲躺在床板上，表情僵硬，但老人相信她是笑着的，一定是笑着的。

母亲不爱他哭。

老人从回忆里抽身，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