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当时间低下了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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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亮了，年轻的自己领着年幼的儿子从屋子里走出。

他看见自己和摆在灵牌位的母亲招了招手，走出院子。

家门口站了一只鸟。

老人试着靠近。

他仔细地看着，发现这是一只雌鸟，灰色的羽毛失去光泽，瘦弱而又虚弱。

脚边还有几颗干瘪的鸟蛋，和蒲扇一样的翅膀无力地搭在身体两侧，轻轻地颤抖。

它并不会飞翔，鸟儿只是轻轻地抬头，又缓缓地低下头颅——就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恍惚中，老人的回忆再次被勾起。

和母亲上街置办年货时，他看到街头巷尾巷口都站着这样的鸟。

本来以为是谁家买的年宵装饰，仔细看才发现鸟儿也是怕生的，硬是 继续僵持着，怎么也不动弹。

母亲没在乎，牵着他继续向前走，前方有爆竹声响起，有人家正在贴春联，要过年了。

晚上他才对母亲说起这一茬，母亲笑笑对他说，那是燕子，回南方去，等到春暖花开我们南方也迎来燕子了，他们还会再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南方的燕子无法飞来北方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回到了家里，母亲也只会躺在窄小的木板床上唉声叹气了呢。

和家门口的燕子一样吗。

老人看着这只无能为力的雌燕，只好邀请它一同走。

老人带着燕子到了镇子上。

他江西来的朋友曾经说过，在他们那个地方，死去的人可能会变成水鸭子，他们靠吃水里的游玩生物过活，变得黑不溜秋，只是样子却和平时见过的鸭子大相径庭，而且不太可爱，嘴巴扁扁的，就像骆驼一样。

可能在几年前，在江苏、四川、福建、云南……全国各地，有无数只水鸭子会碰见那个曾木匠，然后陪着他 继续御风而行，从南到北。

老人有自己的车，一辆已经略显破旧的三轮车。

朋友的话用在这里太过悲伤了一些。

老人置办了墓地，妻妾合葬，石碑油漆还是新鲜的，刻下的名字生肖也还熠熠生辉。

他没有选择火化，土壤太远了，他想自己就这样带着妻子走完最后一段路。

但坏消息接踵而至，儿子的厂子破产了，孙子经营的网吧也遭遇合伙人的背叛，不幸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去世几十年的善良女人似乎也被牵连了进去，开始最后的审判。

老人没有慌张，他可能是见惯了离别，东部的人、北部的人来为他们送别，又走上南下的路。

老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婆娘啊，没想到我们还能遇到故人。”

男人，就躺在自家的三轮车里小憩，三轮车就停在妻妾的合葬墓旁。

“南方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些年你们吃的苦。”

“也不用太担心，人有生老病死，死了到了南方，你们应该也吵架的，只是不用在意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你身体还虚，得多晒晒太阳，补充补充钙。”

“我看，你喜欢春天，那我们就春天一同南下去好啦。”

不论何时，天空总是湛蓝的。

男人，闭上了眼睛。

天光大亮时，来了一位年轻人，打算询问老人三轮车怎么卖。

年轻人站在石碑前。

——立碑人：钱有才（妻：赵玉莲） 他叹了口气。

但任谁都会叹气。

碑上的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年轻人退开来，看见三轮车的板凳上有一个空水瓶。

瓶子里盛满了细碎的灰烬，正在不断地向外倾倒。

春天到了。

一个站在春天里的年轻人。

年轻人会陪着老人，一直南下去。

老人送了年轻人一程。

这次是年轻人骑着三轮车。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吹刮着年纪尚轻、还未经过俗世磋磨的脸庞。

男人，确认了三轮车的神色稳健后，安心地坐在后面，时不时地逗一逗身边飞舞的燕子。

天空湛蓝。

三轮车渐渐远去。

初春像往常一样，阴沉而又犹豫的天空，像是要下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