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向更深处(4/4)

首发：~第31章 夜向更深处

“……”

只有晓霓间断的呼吸声还残留在走廊里。窗外大雨打在防雨棚上，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出和谐的节拍。雨点锤在窗户上，恶狠狠的。

灯光之下，突然升起了火焰。

无数团这样的邪火开始在大地上萌生。

“阿姨是一个好人，她对我跟对你一样，我也很舍不得她。我尚且如此，作为女儿的你受到的创伤也更大，这些我都清楚。”

“可是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折磨妈妈和我呢？如果没有这个奇怪的预言能力，妈妈也不会失去一切感觉。成为一个废人，所有人会像爸爸一样消失的。”

晓霓捶打的力度越来越轻。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是你需要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卫佐的同情心暂时战胜了内心的慌乱，他让晓霓尽情地发泄，想借此来暂时弥合晓霓心上的裂痕。

空荡荡的走廊隔离了所有的哭喊，只有慢慢陷入昏睡状态的晓霓发出的依稀的抽泣声和不太均匀的呼吸声在其中沉浮。

卫佐不敢乱动，怕吵醒了她。

过了几分钟，整个医院突然陷入黑暗，然后又迅速回复光明。

不好的兆头——他隐约有种预言要发生的预感，所有的不确定性瞬间穿过他的脑海。怀中的小女孩动了动。

她缓缓抬起头，黑色明亮的瞳孔渐渐收缩，渐渐变白，蒙上了一层可怕的云翳：“卫佐，我好像有点看不清了，你还在吗？”

“我还在，我还在。我答应阿姨了，一直都会在这儿。”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好像看不见了。”她茫然地挣脱卫佐的手，双手在大概眼前的位置晃动。她张嘴说着什么，但声音越来越小，有声的世界在针尖一样的轨迹里消灭，远远离去的雨声和一切其他的感觉一齐悄悄抛弃了她。

卫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穿过脑海的思绪中最不祥的一条被剥离出来。

开始了。

预言的能力像疫病般迅速缠上了这个小女孩儿。

她很快就只能通过他这个窗户来感知世界和向外界传递信息。

卫佐在这一刹那还是犹豫了，因为他对此毫无准备和信心。

明知道必须去做但如果辜负了期望，他该怎样收场呢？趁现在，还能走。如果不，就回不了头了。

可是走了，不就对不起晓霓母亲的在天之灵吗？

最后在一片沉闷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爆鸣声中——他拉近晓霓好让她能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他。

晓霓双手紧紧抓住卫佐的衣襟，如同握住最后一根稻草。

按照晓霓母亲所说的，她最终将失去除了触觉以外的其他感觉，逐渐成为一个“被世界割裂开的人”。

她的颤抖愈发强烈，甚至带动着卫佐也支持不下去了。

卫佐明白未来对于面前的晓霓来说是件多么黑暗和痛苦的事情。没有了火炬的探险者在洞穴之中磕磕碰碰，这时正需要一个能够保护她、保护这份使命的人在前面拉住她的手，这样至少能带着她穿过这黑暗的长廊。

不久，闹腾累了的晓霓安静地缩在他的身上，就在卫佐以为她睡着时，她打了一个激灵。

很快她用手指在卫佐的手心画出笔画。

“‘逃’？”卫佐往窗外看去，因为太关心眼前的问题而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没有规律的亮闪和隐约的火光让他脊背发凉，外部世界已经发生了某种极其可怕恐怖的灾变。

巨大的雷光犹如银色的腾龙从天上俯冲而下，凛冽的雨水与一处处火焰玩起了捉迷藏。

周围世界的白幕被溶解般徐徐消散，卫佐脚边出现了一只带着手表的手。他后退两步，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绊倒，也正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到本来空无一物的走廊上现在横陈了许多不认识的人的尸体。

断了的肢体和满地的血腥让卫佐有点想吐。

这是怎么做到的？是幻觉干扰吗？他也很清醒，并没有深究原因便采取行动。

晓霓抓住卫佐的袖口，朝窗口方向指引。

卫佐只好拉着她往早已破碎的窗户边。

“跳。”晓霓在卫佐手中划出了这个字。

还没等卫佐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道大裂缝自下而上绽开，碎石砸塌了楼梯。

他果断反应，靠住窗台，大概估计了一下和车棚间的落差，在整层楼崩溃前的瞬间下定决心，护着晓霓跳了下去。

为了不伤害到她，他把晓霓横抱住，在接触到铁皮车棚的刹那蹬了一下。一个勉强的背身翻腾后卫佐才把晓霓放在地上。

异常的身体反应令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有东西从身后给了他一个穿刺，反应的时间只够他把晓霓扔到不会受伤的地方。

这一下剧痛令卫佐特别精神，他往前趔趄了几步，下意识地挥手打向身后。身后的袭击者倒在了血泊中。

不明情况的卫佐打算马上带着晓霓离开这里。

可是当他眼前不再混杂一片时，他才看到晓霓面朝着深陷火海的医院，无力地跪在那里。

无数血红的眼珠从废墟中冒出，而她依旧跪在那儿，也许正在哭泣，也许正深陷于混沌初始的恐怖中，没有声音却在颤抖。

她的双臂磨蹭着眼睛，她发不出声却显得更加痛苦。绝望在两个人的心底开始生长。

这样不行，卫佐抄起随手拔出的一截钢筋打退了一匹饿狼似的东西。他知道，这样不行，一旦绝望的种子开始滋生，某种不可逆的转化便无法被阻遏了。

他明白了，往后前进的每一步都必须顶住，否则，无论是真相还是使命都会破灭。

左手按着右肩，血水和雨水打湿了少年的前额使得他只能看见一片模糊。在这大雨倾盆间，少女失去了一切。只有少年在与扑向两人的狂物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