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0章 起兵
靖文四年五月中旬,大将军梁文辉于太原起兵,史称“太原之变”,而后续的发展却与朝中的多位大臣所料的大相径庭。
大夏朝百年来重文轻武,一切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作为百姓生活中的思想指导,儒家崇拜一时达到鼎盛。百年来的沉疴旧疾酝酿至今,一朝爆发。
此前的裴恒依靠梁家,即使内心一直防范梁文辉,也不得不坐看他独揽军权,即位后为留出中宫之位,又将其调往大夏北端,建立大夏北部防线的同时,也任其壮大。
裴恒本打算此次梁文辉班师回朝后对其兵权的收归徐徐图之,然而扬州一行一切计划皆被打破。
大将军梁文辉多年征战四方,具备较高的军事战斗的经验,他已是不惑之年,此次兴兵绝非少年意气,报一时之仇。他在反复估量自身能力和裴氏所掌控的军队情况后,决定殊死一搏。
梁文辉站在太原城墙看向北方,眼神阴鸷,如果道义不在自己这里,那便制造出一个道义来。
此时,五万从京都返回的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收拢旧部,破城墙,占城池,往太原靠拢。而梁文辉这边从老家起兵,占尽地利,一回到太原的第二日便对太原及附近县城昭告:今圣上宠信奸佞,多年后宫无嗣,大夏王朝即将毁于一旦,大将军为清君侧,现招兵买马,凡十六岁以上的青壮年皆可入伍。
百姓多有信任梁家,当地世家大族又以梁家马首是瞻,一时风云涌动,天下局势变化莫测。
“报!”,议事阁内众位大臣神情凝重,几日前派去向那5万京都军队询问离开缘由的天使竟被梁文辉的偏将杨云忠所斩杀,而后探查的消息是大将军梁文辉已于多日前便离开了京都,行踪不明。
此时听到侍卫禀报,大家不免神色一凛。众位官员看向了坐在首位的工部主官周沛。周沛皱眉看向来人:“说”。
侍卫单膝跪地禀道:“大人,那五万大军已破两城,并留下军马占领了两城”。
在场的有些官员年轻,尚不够沉稳的,竟是惊呼出声,以这样的速度,不出一个月大夏朝的大半国土将皆被梁文辉兵马占领。
吏部主官孔万鑫站起身走向侍卫,大袖一挥:“这绝不可能,我大夏朝城墙坚固,兵多粮足,战局如何糜烂至斯?”
即使第一座城池是被诈降的,那第二座城池相隔百里,也应收到朝中派出的信鸽和使者,作出积极的应对措施。
兵部主官徐峰闻言沉默不语,脸色逐渐阴沉。周沛看向了徐峰:“徐大人,你主掌兵事,你能否解释下?”
徐峰抬头看向了周沛,眉头紧皱,深深叹了口气:“高祖为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实行更戍法,规定军队以三年为期更换驻地,而将帅不随军转移。实行百年来竟出现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现象。
这虽然利于朝廷对军队以及将领的控制,但也极大地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大将军梁文辉是本朝的意外,他被先皇提拔,后多年在边防守卫,先皇信重梁家,更是封了梁文辉为大将军,这是前所未有的头衔。
当今圣上即为后,却未及时收回兵权,这也导致了梁文辉对军队绝对地把控,逐渐形成了梁家军。而朝廷这边多年来依旧对其他军队实行更戍法导致的结果便是朝廷无良将可用。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军对于部下无法如臂使指,一时间如何能抵抗井然有序且征战多年的梁家军?此次大将军班师回朝,大家都知道,此时是交还所有兵权的最佳时期,但陛下……”,徐峰一时有些气急攻心,口不择言:“陛下糊涂啊!”
礼部主官倪士丰急忙咳嗽,看着徐大人低声道:“徐大人,慎言”。
谁能想到圣上的亲舅舅竟是有不臣之心,多年的忠君爱国竟然都是装的。一时间,议事阁气氛凝重,在场的官员的眉头紧皱。
另一边,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疾驰,周边围着七八个骑士紧随马车。
马车内,此时裴恒一行人距离京都还有三日路程
裴恒微皱眉头看着手上的急报,与自己心中的猜想一致,这是夏朝百年来的旧疾一朝爆发,本想此次返京后再妥善处置梁文辉并打散其部队,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云看到裴恒盯着刚才送过来的急报沉默,伸手取过,浏览了一番,回想起那个被裴恒打落马下的中年男子。裴恒当时如果一剑杀死,凭他的能力等返回京都后也可做妥善安排,林云知道,以裴恒的城府,当时不可能没想到,所以这也是裴恒清醒后要求着急赶路的原因?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便想对策吧”,林云将急报还给裴恒,她不想追问裴恒为什么一路不说的心思,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即使是恋人,除了情感上,其余事也不必事事都要交代清楚。林云骨子里不是个爱强出头的人,如果不需要她出面解决,她也可以在后面享受安逸。
裴恒从林云手中接过急报,看着林云笑道:“阿云,能否帮为夫解难?”
林云不看他,撩过车帘往外头看去,暗卫们一路不声不响,没日没夜地赶路,有些还身负伤病,等到了京都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了。
收回了目光,林云转身看向了裴恒,见裴恒依旧盯着自己,林云低眉看向他手上的那份急报,说道:“先赶至京都,整合有用兵马,必要时你御驾亲征,告知天下你的睿智与亲民”。
林云抬眼看向了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华夏的子民最是淳朴,只要有口饭吃,他们可以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刨食,而不是想推翻朝廷。等他们醒悟过来,看到大夏的皇,他们便知道站在哪边”。
静静听林云讲完,裴恒伸出左手抓起林云的右手,大拇指轻柔地摩挲着林云白皙的手背,柔声说道:“阿云,你似乎很了解他们?”
三年前,在漠河城时,他便发现了这一点,他在林云的描述中看到了百姓的另一面,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不是只有无知、无能,还有无边的坚韧和温顺。
林云的记忆有些飘远,声音也似乎飘渺了:“数千年以来,华夏文明源远流长。秦始皇嬴政一扫六合、并吞八荒,推行了“车同轨、书同文”,至此“大一统”就成为了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行进的方向。本朝以儒家文化治天下,百年来,君君臣臣、尊贵卑贱的礼教中,我们这个民族浸润出了温良的性情,这样的文化下孕育的百姓如同躬耕于田亩间的牛一样,俯首夹尾、温顺憨厚”。
说道此处,林云眼神微抬,直视着裴恒:“但万事万物皆有两面,如果君王以为那些黔首都是没有思想的牛羊,对于他们遭受的苦难、战争、贫苦与饥饿视若无睹,百姓的“柔”在历尽风险与艰难时,也必定会成为无所畏惧的“刚”。
他们可以做到在皇权的桎梏、礼教的重压下心平气和、循规蹈矩地维系生活。也可以在无法生存时,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所以,我的陛下,你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便请怜惜大夏的百姓,要相信他们即使一时被奸人蒙蔽,也总会有清醒的一日”。
听完林云的讲述,裴恒有些震撼,皱眉思索。他从小到大的教育都是“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的皇权专制思想,他知道林云的善良,却没了解过林云看待民生的透彻。
他能尊重林云,将她放在珍之重之的位置,是因为他从骨子里对林云的喜爱,而非其他。
裴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看向林云:“阿云,虽然朕还无法理解你为何将百姓看得如此重要,但朕会尝试像你说得那样做”。
林云有些高兴,刚才的那番话何尝不是一番试探。林云想,裴恒不是无可救药的封建君主,即使他目前还不认同,但他愿意听也愿意去做,这便极好。今日这番话,对于裴恒来说无异于皇权思想上的炸弹,推翻了他原有的认知。
其实林云这番话,再深想点,在直白地告诉裴恒,不是什么天赋皇权,皇权来自百姓的认可和服从,是百姓给了裴氏执掌天下的机会。甚至上个世界魏晋南北朝的那段历史,向世人直接展示了“皇帝年年换,明年换我家”,试问,华夏哪个姓氏没有机会?!
林云看向他摩挲自己的大拇指,走一步便算一步吧,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便与他一起走走。林云抬眼,坐直了身子看向裴恒,说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作为你的军师”。
裴恒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下眼睛,想起她以前在扬州城说过的话,也许她会是个不错的军师,回神,有些无奈地说道:“大夏朝顶级的暗卫也无法阻拦你的去路,你的确有能力做朕的军师”。
林云顺着他的话也想起了那两次的逃跑,第二次艰辛又悄摸摸地布置。至今林云也没跟裴恒解释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而裴恒想起那段记忆便觉内心隐痛,便也不开口问。
当初买院时,林云一时想起漠河城的地窖,观察了院内外的地形,鬼使神差下,默默地独自挖了个地道。靠林云自己一点点地搬运,地道也就容纳自己一个人爬行,爬出去的位置便是一棵柳树。墙外巷子偏僻,日常无人。林云纤细灵活,那地道很浅,位于主卧房内笨重的浴桶后。当时林云想着,只要烈火焚烧房屋,一切坍塌烧为灰烬后,这个地道估计也被掩埋了,谁也发现不了。
这件事,林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时的小满太小,看到了也不记得。小满长大后,自己对此只字不提。她希望用不上,但最后却是随院子被烈火烧毁,付之一炬。
林云回神,扯了下嘴角,收回手又转身看向了窗外,说道:“回到京都后,让他们先安置休息下,这一路过于辛苦”。
“好”,裴恒在这些事上愿意顺着她的心意,虽然这些学武之人只要休息一两个时辰,等内力沿着周身运转一周后,身体便会轻快许多,无甚大碍。
林云不知道,裴恒也不想让她知道,她过于聪明,说太多,有些事就会被她推测出来。
当初在树林里,自己吐血后晕倒向旁边倒下,不是不可控,而是想要逼她做反应。
裴恒是个正常的男人,有着凡人的七情六欲,自己能比常人更控制自己的欲望,但林云出现前,裴恒真以为她死了,在这世人自己再也无法找到,那样的痛入骨髓,反噬的内力再不加控制和疏导,裴恒知道自己应会爆体而亡。
后当林云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裴恒放任内力运转,却让自己不往林云身上倒下。
当时的林云必须对自己情感有所反应,如果自己倒在地上,她还是没有反应,那么自己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与她玉石俱焚了。
幸好,她都懂,也对自己的情感有所回应。林云不知道,自己也不会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