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颇有野趣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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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看，路边的里程碑，上面的字迹是什么时候的？这官道的宽度，能不能容纳两辆大车并行？这都是观察出来的。”

“至于吐谷浑，咱们现在走的是官驿大道，主要是为了传递公文和商旅往来。真要去西域深处，还有许多小路、商道，甚至需要向导才能走。”

“农具的差异，跟当地的土质、耕作习惯都有关系。等到了凉州，你会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苏沐不讲大道理，只结合眼前所见，把那些看似枯燥的知识，揉碎了，掰开了，一点点喂给李泰。

车队出了长安地界，官道两旁景致渐渐开阔，不再是京畿那种精心伺候的模样，多了几分野趣，也多了几分粗犷。

关中平原一望无际，远山如黛。

李泰骑在马上，换了身半旧的青布襕衫，没了王府的锦衣玉食，脸上反倒添了几分活气。

他扭头看看身边的苏沐，又看看前面探路的小顺子和几个护卫，再看看官道上零零散散的行人车辆，觉得什么都新鲜。

“先生，你看那边田里种的，好像不是粟米？秆子矮墩墩的。”

苏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豆子。关中也种麦，不过时节过了。不同地方土质气候不同，种的东西自然有差。”

“那秦朝修的直道，跟咱们现在走的这条比，哪个跑车更快？”

“直道取直，翻山越岭，工程浩大，主要是为了快速运兵。咱们这官道，多是沿着旧路修缮拓宽，兼顾商旅通行，各有侧重。”

“那前面那个村子，口音好像跟长安城里不太一样？”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等进了陇右，口音差别更大，到时候殿下可以留心听听。”

李泰像个刚出笼的鸟，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从地里庄稼问到天上星宿，从路边野草问到历史典故。

苏沐也不嫌他聒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时不时指点他自己去看，去想。

“殿下不妨记下来，等到了地方，再找些当地的老农问问，或者查查县里的图经，两相对照，比光听我说印象更深。”苏沐建议道。

李泰还真来了兴致，掏出个小本子，歪歪扭扭地开始记录。

太阳快下山了，西边天烧得通红。

官道边上立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青砖灰瓦，门前挑着个旧旗子，上面写着“丰裕驿”三个字。

李泰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响声，他扭头对苏沐说：“先生，天都快黑透了，累了一天，咱就在这儿落脚？”

苏沐抬眼扫了扫驿站，门口还拴着好几匹马，马身上都是土，旁边停着两辆大车，拿油布盖得挺严实。“行。”他点了下头。

堂里放着七八张桌子，坐了大概一半的人。

苏沐找了个靠窗户的角落坐下，李泰挨着他坐。

李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先生，你看那桌商人，贼头贼脑的。”

李泰压低声音，朝那桌行商努了努嘴。

那几个商人衣着普通，但料子不差，操着一口江南口音，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有几个词飘了过来。

“……江南来的那批大货……风声紧得很……得换条路走……”

“……钱老板那边怎么说？……上头催得急……”

“……那批东西太烫手，查得严……别栽了……”

李泰听到“钱老板”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苏沐。西门截下的那些金银珠宝，王珪背后的那个神秘钱老板，难道这伙人也跟他有关系？

苏沐不动声色，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露声色，继续听。

这时，驿丞，一个穿着绸衫、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满脸堆笑地走到那桌行商旁边，亲自给他们添酒布菜，态度那叫一个殷勤。

“几位爷，慢用，慢用！后院上房已经备好，热水也烧着了。”

而对其他桌的客人，包括那几个官差，驿丞的态度就显得冷淡多了，只是让驿卒招呼。

小顺子这时回来了，低声道：“先生，殿下，房间安排好了，在后院东厢。不过……感觉这儿气氛有点怪。”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酒菜的年轻驿卒，脚步匆匆，经过苏沐他们这桌时，不知怎地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手里的托盘一歪，几滴油渍溅到了李泰的衣袖上。

“你这厮！怎么走路的！”李泰本就对这驿站感觉不好，当即就要发作。

“无妨，无妨。”

苏沐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李泰，同时伸手扶了那驿卒一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兄弟走路当心些。”

就在扶那驿卒起身的一刹那，苏沐的目光落在了驿卒腰间。

那驿卒的腰带下，露出半截粗布短褂，短褂的下摆处，隐约可见一个用靛青色刺上去的小小图案，像是一朵变形的云纹，又像是一个特殊的记号。

这个图案，苏沐绝不会认错！他在钱老板那本加密账簿的抄本上，见过一模一样的标记！当时他还琢磨这标记代表什么，没想到会在这里，在一个驿卒身上看到！

苏沐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驿站，绝对有问题！恐怕是钱老板或者他背后势力安插在官道上的一个联络点，甚至可能是个黑店！他们这一行人，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几个江南口音的行商，似乎也察觉到了苏沐刚才投向驿卒的那一瞥，交谈声立刻停了，眼神变得警惕起来，若有若无地朝苏沐和李泰这边瞟。

“先生？”李泰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紧张地看向苏沐。

苏沐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喝了一口微涩的茶水，声音压得极低：“今晚小心，这地方不干净。”

夜渐渐深了。

驿站大堂里的喧嚣慢慢平息，客人们大多回房歇息。苏沐他们住在后院东厢的一间客房，小顺子和护卫们则住在隔壁。

房间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摇曳。

李泰有些坐立不安，手一直下意识地摸着藏在袖子里的短匕。

苏沐却显得很平静，只是让小顺子把门窗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插销牢固。